曼姨的陈述很平静,白姝安却变得越来越困惑和茫然,曼姨顾自波澜不惊地说道,“我很遗憾没有看到那个救你的人,因为据琴姐说,他行为举止十分绅士,长相又无可挑剔,而且还……”
白姝安终于理解了曼姨话里百转千回的试探,急忙打断她:“我不认识他,”话未完觉得描述得不够准确,赶紧纠正,“我昨天也是第一次遇到他,他救我来医院的事,我压根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当时已经晕倒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这有什么难,既然是你云姨学校邀请的贵宾,她很快就可以打听到他的身份和职业……”面对白姝安无辜又纠结的样子,曼姨根本不以为然,她甚至有些无可奈何地瞪了姝安一眼,“你可别怪我擅自做主,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要是再置之不理,这么好的一个青年才俊又要被你错过了……”
“好?你都没见过人家,怎么就能断定人家是青年才俊了?”
“你们车子出事后,要不是他及时发现,你能那么顺利地回到学校?你演出结束后晕倒在后台,要不是他及时送你到医院,你现在还能这么完好地躺在这里跟我聊天么?不管怎么说,他昨天救了你两次,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修养良好,心地善良吗?”
“可恶的琴姐,到底跟你说了多少,我下次外出表演绝不带上她了……”白姝安闭上双眼,直直地躺在床上,打算用沉默来抗议曼姨匪夷所思的想法。
哪晓得曼姨这次是动了真格,“装睡也没用,你云姨向来古道热肠,估计这会连人家住哪里都打听清楚了,下次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们要亲自上门去道谢,如果你觉得上门太唐突的话,或者约他出来见个面,吃个饭……”
此刻白姝安的脑袋处在一片混沌之中,根本赶不上曼姨瞬息万变、捉摸不透的思维,她本想用双手抬起被子遮住面孔,可以暂时远离她聒噪的声音,没想到左手臂上还吊着盐水、插着针筒。双手猛地一抬,左手针头深陷进皮肤,右手触及伤口,一阵痉挛般的疼痛,不由自主发出“哎呀”一声。
曼姨低头看到她右手臂上包裹结实的伤口,已经眉头紧蹙,再一看左手输液处正渗出一道细小的血丝,终于缄口不语,急忙按下床头的叫铃。
30秒钟之后,护士急匆匆地赶来,熟练地清理掉新增的伤口之后,又帮她重新找了静脉口子继续输液。
护士离去之后,曼姨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拉到她的颈下,并仔细掖好,微叹了口气,正打算起身离去,听到白姝安微弱的声音不确定地响起:“曼姨,为什么不能是若旻哥,你明明知道,我……”
曼姨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表情冷淡,语气坚定地回绝:“这件事情不用再提了,我最后再说一次,你们两个是不可能的,他把你当妹妹看,你也应该尊他为哥哥。好了,你休息吧。”
曼姨起身沉默了片刻,回头俯瞰着她,语气毋庸置疑,“还有,从今天起,直到你手上的伤完全康复为止,不准练舞,不准登台!”她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高跟皮鞋踩着地板发出有节奏的“蹬蹬”声,与她圆润有力的嗓音融合在一起,清晰地回荡在白姝安的耳际。
白姝安瞪大着双眼呆呆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许久许久,才从迷茫中回过神来。曼姨不是她的母亲,却是她人生里最亲近的人,曼姨把她养大,教她学舞,并且努力让她过着像所有少女般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日子,曼姨爱着她,宠着她,可唯独这一件事,曼姨态度决绝,不容置疑……
杜若旻是曼姨最得意的学生,比她年长一岁,也是云城歌舞界最炙手可热的舞蹈演员,十余年的朝夕相对,他们在舞台上心有灵犀。
白姝安曾经绞尽脑汁也没有找到她与若旻不合适、不般配的理由,渐渐地,却让心底那股暗暗滋生的爱恋更加地肆虐……
此刻脑子虽然混沌,却在瞬间幡然醒悟了一回,若旻的的确确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喜欢的话,也许曼姨是旁观者清,若旻或许真的只是把她当做妹妹来疼爱吧。
想到这里,白姝安心灰意懒地闭上了双眼,病房里如此安静,针落可闻……她脑子里盘旋着曼姨离去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嘴角浮起一抹暖暖的笑容,曼姨依然是她最亲最爱的曼姨!
白姝安这次休养,持续了1月有余。
她在病房中被禁锢了一周之后,实在忍不住,千恳万求,曼姨终于同意她出院。她庆幸曼姨没有再次提起吴月大学庆典当日救他两次的青年才俊,究其原因,她倒是从云姨那里获悉了一二。
那是她住院后的第五日清晨,云姨怀里捧了一大束娇艳欲滴的鲜花,一手拎了只水果篮子,前来病房探视。
当时病房中只有她一人,云姨刚在床前的木椅上坐下,就深深叹了口气,细长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奇异的光,毫无预兆地责怪起对曼姨的种种不满,“我真的不知道你曼姨究竟是怎么想的,人家那么好的条件,哪一点让她不满意了……我在庆典那天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眼前一亮。器宇轩昂,英俊倜傥,这样的外形我敢说就算潘安、宋玉在世,也只能打个平手……后来打探到他的身份时,着实让我惊诧,你知道他是谁吗?”
云姨虽是在问她,却全然不顾她的疑惑,也不管她是否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更不容许她插话半句,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他就是云城首富洛天齐唯一的亲生儿子——洛涵风……难怪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浑身透露着一股贵族气质,据说他从小在美国长大,3年前回到云城后……”
“曼姨,你真是异想天开!”白姝安忍不住打断她,“你说的这个什么首富的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他救了你两次,如果他对你没有好感,怎么会在你演出结束之后亲自跑到化妆间去找你……肯定是担心你的伤势……”云姨眼中的光彩已经化作一团彩霞,衬得她整张脸都容光焕发,虽然云姨向来精力充沛,做事经常凭借丰富的想象力,但是白姝安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件事的关键点不在这里。
“曼姨不会同意的。”
“是呀,这就是我最最生气的地方,前天我一跟她说这个青年才俊来自云城,你曼姨当即拒绝,一句话都不愿意再听下去,我知道云城是她的伤心之地,可是这件事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
“伤心之地?”白姝安知道他们舞蹈团成立12年以来,虽没有跑遍大江南北,至少在邻近重要省市已经小有名气,云城是经济繁华、文化鼎盛的大都市,但曼姨却从来不肯安排团队前去演出。
有一次云城的一个重要颁奖晚会的节目筹备组邀请她和杜若旻前去表演,白姝安颇为心动,便咬了咬牙,想好言相劝尝试着说服曼姨,却被曼姨狠狠地警告,不许她再提起任何有关于云城的人与事,至此,“云城”这两个字就成为了他们舞蹈团的禁语。
今日无意中听到云姨话里暗藏的深意,姝安谨慎地追问,“云姨,您是不是知道曼姨过去的事?”
“知道一点儿,但是……”云姨难得支支吾吾了一回,“我们还是不说了,既然你曼姨有意瞒着你,知道了对你没好处……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匹白马,不行,我们一定不能就此放弃……洛董事长跟我们校长有些交情,前年水月阁开工的时候,他一口气就捐助了100万,算起来还是我们学校的恩人……”
白姝安不知此刻该喜还是忧,她深知曼姨的脾气,一旦她所认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云姨生性开朗,做事全凭想象力,从前一直迁就曼姨,但有时为了满足心底的浪漫想法,常做出一些不合常法的事来。她们两人针对这件事有了如此之大的分歧,最终的受害者肯定是自己。
但是,白姝安更清楚她自己的心意,目前,没有任何的人与事可以撼动心底日益滋生的那棵大树。
第五章 落 水 (1)
五月末的月城湖畔,樱花已然凋谢,桃李也早已散落一地春红,无处寻觅,只有稀疏的杜鹃花点缀在路旁的花圃中,笑意盈盈。
灿烂的阳光将古老的水榭亭台包裹在一片温暖里,风轻云淡,远处烟波荡漾,时而飘过几座游船,穿梭往来……
“Theyuechenglakeisindeedpicturesque.Itisheardthattherearestillmanybeautifullegendsandstories.”(月城湖的美景果然名不虚传。听说它还有很多迷人的传说故事?)这个人讲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满头鬈发,金灿灿的,一双碧蓝的眼睛,在阳光里清清亮亮。
“Yes,Mr.Pierre,themostfamousoneisthemiserablelovestorybetween梁山伯and祝英台。”(是的,皮埃尔先生,最有名的,要数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凄美爱情故事。)此人一张俊俏的华人脸,讲的英文却十分地道。他们一问一答,走在前面。
后面还跟着三人。其中一个黑瘦方脸的青年男子用中文对走在身旁的外籍说道:“托马斯先生,你们国外有罗密欧与朱丽叶,我们中国有梁山伯与祝英台,都是为爱殉情的痴情人。”
“哦,我听说过,中国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托马斯深棕头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中文虽说得断断续续,倒也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