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剧院的事生了一些意外。”洛天齐又坐回沙发上,银发下的黑眼圈里显出一丝隐忧,“前天,由王之逸为首的全国各地二十多位文艺界名家的联合上书已经递到了张市长那儿,他们指出春华剧院近半个多世纪以来,承担了发扬云城文化的重大历史使命,绝对不能因为发展经济而将其轻易改建。为了稳定大局,避免引起歪曲的社会舆论,现在张市长也有些动摇。”
洛涵风听后,心内一震,他几乎马上就猜到了白姝安跟这起事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在父亲面前还是表现得十分镇静,“您有什么对策吗?”
“按兵不动,静待时机。”洛天齐舒了舒眉,对儿子笑了笑,“你暂时不用管这件事,明天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然后待在家里好好休息两天。”
要在平时,洛涵风必定推辞,或者找个理由来搪塞过去,不过这一次对他来说,似乎是天赐良机,他不动声色地答应了父亲的建议,并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往楼上走去。
第二十五章 晨 舞 (1)
一夜辗转,白姝安仿若仍在梦中,恍惚听到一个轻盈且柔和的声音正不住地叫唤她,朦胧的晨光里,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洛涵风衣着齐整,谦谦有礼地坐在床头。
白姝安下意识地用被单裹了裹身子,冲她淡淡一笑。
洛涵风温和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道邪恶而灼热的光芒,渐渐俯下身体,一步步把她逼迫到床的边缘,他的呼吸急促,从胸膛里发出猛烈的撞击声,身体仿佛火烧般滚烫,他无暇的脸、滋生的须、强健的臂,像磁石一般牢牢固定在她胸前……
突然她一声大喊,用尽全力推开若磐石一般的躯体,自己则从床上跃起,凌空举起被单飞扑在他身上,洛涵风还来不及躲闪,就已被团团裹住,双手反扣,动弹不得。
“喂,喂,女侠饶命。”他只能从嘴缝里憋出一句话,“下次不敢了……”
“哈哈哈,哈哈……”白姝安得意地笑着,“这回知道我的厉害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敢不敢……”
笑得太过用力,尽然全身软绵绵地在瞬间失去了力气,她还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睁眼一看,床前空无一人,原来只是一场梦!
白姝安坐起身往窗外望去,垂挂着金丝流苏的米蓝窗帘四周,覆盖着淡淡白光,晨风隐隐吹动,帘子卷起,窗前书桌上的百褶琉璃灯若隐若现……窗外鸟语清脆,伴着馨香缕缕,点点传入鼻息……
她赤了一双脚,连蹦带跑跳到窗台前,昨天晚上回来得晚,这个园子到底长成什么样,其实还没看细致。
推开半闭的白漆木质拱形窗户,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低头往下一看,窄窄的阳台上,竟簇满了一盆盆怒放的茉莉,莹白的花朵高低不一地闪烁在绿意融融的露珠里,十分耀眼。
想必夜里下了阵雨,楼下的草坪上也一片片晶莹剔透的,中间稀疏点缀着几株紫薇、柳杉,开着粉紫的花,十分旺盛。
那草坪间还环绕着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通往东边的凉亭、南边的大门,西边的回廊。空中红日侧悬,风里鸟语花香,把这一秀美的所在映衬得美轮美奂。
白姝安拉开帘子,把窗户高高地支起,整个人坐在书桌上,俯瞰了一会美丽的园景,才跳下来回到床前。
突然想起梦境里洛涵风举手投降的滑稽表情,又联想到他平日里神色冷峻、待人澹澹的样子,乐得直想笑,笑得前俯后仰,白姝安一头倒在床上,从床的这头翻滚到那头,卷起半层床单滚回床沿时,竟滑落到地上,只听得清脆地“吱呀”一声,她此行唯一仅剩的裙子被撕成两半,一条残片孤零零缠绕在一方床角的金色盘丝浮雕柱子上,随风起舞……
白姝安懊丧地回望着这张设计复杂、太过梦幻,无一不彰显出其高贵奢华的欧式宫廷风大床,靠背及扶手上典雅的裂纹白色底漆,精细的描金花纹图案,以及镶嵌了金色盘丝浮雕的支架……心头怒火不明而来,站起身狠狠地踢了它一角,却让赤裸裸的脚趾头糟了罪。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样子怎么出门啊?”她急忙扯了被单裹在身上,跑到衣柜前开始翻箱倒柜,“天哪,都是男人的衣服……哎呀,真是昏了头,要是在这里找出女人衣服才见鬼呢?”一边嘟囔一边继续筛选,“哦,这也太大太长了吧……那个人到底是有多高,非得买这么大的号子……选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件直筒的白衬衫,“哎,这件凑合吧!”
她把长衬衫套在身上,长度恰好在臀下,当做休闲的裙子穿似乎可以,至于裤子,实在是没法将就……
门外突然响起几下轻柔的敲门声,吓得她手一软,紧张地把怀里的裤子都跌落在地,来不及多加思考,她趴在地上,一股脑儿将撒在外面的衣物抱在胸口,塞进柜子里,那神色很像是闯入宅中偷窃的贼,此时不知道从哪里逃遁,恨不能钻进衣柜里躲一躲。
外面又变得静寂无声,仿佛刚才的那记敲门声是自己的幻觉,白姝安在门前站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轻轻打开了门。
她从门缝里钻出头,屏息四下张望了会,庆幸,没有任何人,她赤着脚、反着手安心地走到客厅中央,如一只脱笼的小鸟般旋转起舞,宽大的白衬衫里玲珑的身躯隐现,肌肤白如凝脂,随风散发出淡淡迷香……
白姝安停下舞步,却在一阵错愕的对视里几乎晕眩过去……
客厅外的阳台上,洛涵风着一件蓝白相间的休闲格子短袖衬衫,沐浴在斑驳的晨光里,他头顶上一片香草藤蔓,茂密地铺满了整个阳台,浓浓的绿衣把他俊朗的身影包围其中,远看,他如坠落于丛林的一颗星子,澹然若水。
初夏的风里本有一丝热,却因他的存在,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恬静清冷了。
彼时,他看见了室内欢呼雀跃的女子,便放下手中翻看的报纸开始凝视。
此刻他起身离开藤椅,倚在阳台的落地窗门上,目光灼灼,望着眼前羞红着脸、不知所措的她,性感的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我差点忘了,你已经没有可以换洗的衣服。”
她交叉了双手捂住随风旋转的衣角,赤裸的双脚像怕冷似地来回搓着,“哦,只是,只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所以不得不借用一下。”
“嗯,看起来还很合身。”
她扯了扯身后稍短的部分,低头把脸埋在衣领里,一股淡淡的混杂了百草和香木的奇异味道,萦绕在她鼻息,随着他的走进,这气息越来越浓,正如从他身上徐徐散发出来的一样。
她呆立着不敢移动,耳根子被火烧得通红发热,对于他所提出的一切疑问都只能用一个字去回答。
“昨晚睡得好吗?”
“嗯。”
“所以准备就这个样子出去吗?”
“嗯。”
“那我在楼下餐厅等你。”
“嗯。”……
第二十六章 晨 舞 (2)
一楼餐厅的长方形餐桌上依次放着白粥、小菜、豆浆等清淡的中式早点。白姝安昨晚一顿狂吃,到现在还觉得有些腻,看到这些,的确胃口大增。
她顾自低着头喝粥,快结束时,才抬头瞄了一眼不远处背对着她百叶窗下的脸,洛涵风像一座棱角分明的立体雕塑,冷冷地站在那里一动未动,透过缝隙望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为什么不开窗,”她说,“你这样什么都看不到。”
“这里本来就没什么奇景可看,有时候美景,是可遇不可求的,比如刚才……”洛涵风的脸从若明若暗的阴影中走出来,深邃的眼眸中有斑斑点点未可读知的情愫,微微翘起的嘴角,凝着一丝笑,仿佛想要窥透她内心的涟漪。
可是她的心底只有窘,站起身整了整略显尴尬的衣服,走到他的身边,故作镇静地说:“我吃完了。”
“所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哎,本来这次就是冒着被曼姨千刀万剐的勇气,偷偷跑来云城的,可是竟然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真不知道怎么去见她了,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总之,我现在心里一想起这事就觉得烦乱,想见到她,又很怕见到她,唉……”
白姝安啰啰嗦嗦地顾自哀叹述说着,被洛涵风一句万般肯定的话给堵了个严严实实,“那就暂时不要去见了。反正我这里,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发现白姝安正用一种包含了不知是暧昧还是惶恐的眼神定定盯着他时,洛涵风一本正经地补充道,“当然也不是给你白住的,我有点洁癖,因此这幢房子虽不怎么住人,也请了女佣天天过来打扫,不过这两天那位女佣正好有事回老家去了。所以,你若住在这里的话,顺便负责一下这幢房子的房容房貌,当做是住宿费,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白姝安十分认真地思索着,内心深处还在见与不见曼姨的矛盾中挣扎,又十分为难地定义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救命恩人?男性朋友?临时老板?
如果是第一个身份的话,自己怎么好意思继续麻烦人家,已经厚着脸皮白吃白住了一晚,应该即刻卷铺盖走人才对。
如果他是第二个身份的话,就算借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打这个豪门少爷的一丁点儿主意,虽然这是云姨百般期盼的事情,却也是曼姨万般忌讳的,更为重要的是,她这颗刚刚经历了失去多年梦想和寄托的支离破碎的心,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感情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