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身体虽硬朗,但毕竟年事已高,祈思嘉担心他这手臂力量不足,再给小乐天摔到了,于是想方设法将孙子骗过来,自己抱着,边走边摇逗他玩。
扬言在书房研习公事的吴江这时却出现在客厅,简洁恭恭敬敬的叫了声伯父,吴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老爷子抡起拐杖便往他身上去,幸好他躲得及时,吴青松愤然道:“你这鬼头,把我孙媳妇气走了,我跟你没完!”
吴江郁闷极了,看见那小家伙笑得喜气洋洋的样子,心里早就跃跃欲试想要抱抱自己的孙子,可又不好意思开口,祈思嘉看出自家老公的念想,于是抱着乐天往吴江身边凑了凑:“喏,乐天,这就是你爷爷,瞧瞧,爷爷的脸臭不臭!”
小乐天愣了一秒,却哇得大哭起来,吴江此时的心情更是一落千丈,可他越是不知如何是好乐天哭得越凶,他气也是哄也不对,祈思嘉倒是更乐了,哈哈笑着叫来简洁:“咱小乐天怕是饿了,走,咱上楼去,不跟这群大老爷们瞎扯了!”
小乐天吃饱喝足睡得极香甜,简洁将他放在床上,为他盖上棉被。
祈思嘉笑意盈盈道:“长得跟庭威小时候真真一个模样!”
“很可爱,是不是?”
祈思嘉点点头,稍等片刻,对垂着头看着乐天的简洁说:“简洁,已经发生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毕竟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你现在有乐天,有庭威,会有个幸福的家庭……我想你妈妈也会放心的!”
简洁轻拍乐天的动作顿住,声音温温的听不出情绪:“伯母,您真觉得我妈妈会开心?”
祈思嘉被她问得先是愣了一愣,才答道:“会的。”
她垂着头,祈思嘉瞧不见她的表情,只见她缓缓点点头,并未发声。祈思嘉想了想,又说:“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你和庭威的婚事,等吴家这段多事期一过,我一定为你们风光操办!至于你吴伯父这边,完全不用担心,只要有这个孙子在,他呀,面子上不说,可心里不知多开心呢!”
“谢谢。”简洁终于抬眸,温声道谢,又垂下头时眸光倏然深邃如墨色天际。她一下下轻轻为儿子轻拍,手掌抬起放下节奏稳而规律。她心底渐渐冷下来,如十二月的冰雪厚厚覆盖。简语西会开心?呵,他们当真以为简语西善良到没有感情没有血肉任人糟蹋?她忍了一辈子,躲了一辈子,最后还因为那家人丧了命,在天国的她看到路家逍遥快活的几人,岂会开心?只有看着他们一个个流着泪忏悔,流着泪求饶,简语西才会得到安慰,才会瞑目!
☆、晋江独发
有吴青松压阵,吴江果然没有对婚事提出异议,众人皆是同意风头过后便举行婚礼。
吴青松询问简洁的意见,简洁礼貌谦恭答道只要长辈同意便可。老爷子十分满意的笑呵呵点头。
吴青松担忧自家孙媳妇与小重孙被外界说三道四,于是主张吴庭威与简洁先将结婚证办了,婚礼等公司一切稳定后再进行补办。
吴江对此没有发表看法,而祈思嘉同样身为 女人自然明白婚姻对女人尤其是一位母亲的重要性,表示极力赞成。
祈思嘉又在吴家宅子旁边选了处居所给二人做新房。
一来想着两人刚结婚,必须要有段二人世界,离家近吴家人还能帮忙照看着小乐天,二来,祈思嘉担忧吴庭威二人日后婚姻生活中出现什么磕磕绊绊,她也能够及时帮衬着处理。
吴青松骨子里强势极了,又极度迷信古时风习,命人选了良辰吉日后才准许那两人按时按点的去婚姻登记处报道。
走至婚姻登记所门外时,简洁脚步顿了顿,吴庭威心随之一紧,故作轻松笑笑:“简小姐,你不会是预备告诉我你后悔了吧?”
简洁挽住他的手臂:“没有。”
吴庭威推开门,两人向里走去:“我这一天三惊的,你也舍得?”
简洁笑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当工作人员在小红本上压下红章时,吴庭威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扬了扬眉笑言:“好了,这下总算不用担心你跟别人跑了!”
那工作人员是个小丫头,瞧见如此翩翩公子形象的吴庭威口中蹦出这种“怨妇”级言论,诧异的下巴都要掉了,忍不住便多看了简洁两眼。
简洁无奈的朝她笑笑,又白了吴庭威一眼,站起身说:“回家啦!咱儿子这会儿也该睡醒了!”
那小丫头已被惊得完全目瞪口呆。
祈思嘉为两人新婚买的是楼上楼下的复居室,并安排家中可靠的老保姆过去照顾小乐天。
吴庭威与简洁住在楼上,老保姆带着乐天住在楼下。事实上简洁最初的打算是一张床三人睡,乐天躺中间,可吴庭威可保姆张妈显然是受了祈思嘉所托,小乐天刚一睡着便被抱去楼下早早准备好的婴儿室。
吴庭威拿着睡袍到洗浴室时,简洁便已觉得浑身不自在。
从今天开始,她便有新的身份,吴太太。
明明心理建设已经做好了,可她仍觉得不适应,紧张局促感从内到外的散发着。
吴庭威围着浴袍走出时,简洁半倚在卧室的榻榻米上看电影,又是黎明与张曼玉的甜蜜蜜,声音调得很低,邓丽君的嗓音轻悠悠的传来,绕在心头甜蜜一片,久久不散去。
她看得入神,丝毫未注意到走近的吴庭威。直直被他从身后拥入怀中,才立刻绷紧了身体。
“我觉得很幸福,有你的地方才叫做家。”吴庭威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沐浴液的清香夹杂着他独特的味道萦绕于鼻端,简洁心跳咚咚快了两拍,然后扯唇笑笑,“嗯,”她掰开他拥着腰的双臂,回头望了望他,道:“我知道!”
果不其然他有些失望,说话时语气带着故意加重的失落:“哎,吴太太,这个时候难道你不应该回答——我也是吗?”
简洁愣了一愣,点了点他的额头:“吴太太的先生,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俗气?”她微笑着站起身,眼神已不在他身上,“我去洗澡!”
她从来没试过在浴室里待这么久,可就是不愿意出去,穿着保守的睡衣站在化妆镜前,抬起手指去轻划镜片上的雾气。许是浴室太热,她这会儿已有些头昏脑涨,手指随意的拨转,最后顿住动作时,自己竟不由愣住了——她写了‘路’字。
就在吴庭威以为她晕在浴室,预备冲进去救人时,她已吹干了头发开门走出。
两人在门边撞了个满怀。
简洁揉了揉磕得发疼的额角,吴庭威闷闷笑了笑:“我还以为你翻窗户逃走了!”
她嗤的一笑:“我可没这么大胆,虽说是二楼,可是掉下去万一摔倒……”
室内突兀的安静下来,两人的呼吸皆可闻,简洁的笑容凝固在脸颊,吴庭威轻叹口气,温柔的拥住她,大掌摩、挲她的发丝。
“我没事。”片刻后简洁轻轻道。
“嗯,我知道。”吴庭威轻轻笑笑,“累了一天了,睡觉吧!”
最初躺在床上那会儿,简洁不免担忧吴庭威想做那件事,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应付。没想到他老实的不得了,只是大臂展开,命令她将她靠在他怀里,并未有任何不规矩的动作。
她难得入睡快了那么一次,他转过头来瞧了瞧她安睡容颜,勾了勾唇角,在她额际印上一吻。
——
翌日简洁起了大早去拜祭简语西,结婚这样的大事总是要让母亲知道的。
正直深秋,山中凉意深深,简洁穿了件修身款收腰款型风衣,颈间系一条深蓝色纱巾,青丝用极简单的黑色橡皮筋束起,远远望去,身影纤瘦。
她踏着青石板一步步走上去,果不其然,又在墓碑前看到那抹身影,以及那大捧惹人爱的满天星。
路文振听见愈发临近的脚步声,转过身时眸子里闪过诧异。
路文振目光中掠过不易察觉的慌乱,片刻后即恢复镇定,却不禁疑惑:“简洁,你怎么会来?”
简洁将在小巷买来的牛皮纸盒包装的杏仁酥放在简语西墓碑前:“我来看我妈,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她可以咬重了那四个字,只可惜路文振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并未有她想象当中一丝丝的异样。
“我只不过是好奇,为什么会是今天?”路文振诱导。
简洁将简语西照片上蒙上的灰尘轻轻拭去,然后起身,想起从前母亲每逢一年的这个日子便会跑去那家老店买上一份杏仁酥饼,有一次她吃着吃着便笑了,还有一次却吃得泪流满面。简洁深深吸了口山中新鲜含清香的空气,勾了勾唇角:“我妈妈告诉我,今天是一个人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