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在孤儿院的食堂,叶墨看到一份蘑菇汤样子成色很好,刚想要上去舀一碗尝尝,何萧就会在旁边凉凉的提醒:“这碗蘑菇汤可不是一般的蘑菇汤,上次周总在这喝了一碗蘑菇汤,第二天就免了院里五十年的土地租赁费。”
再比如,叶墨看食堂里的西红柿炒鸡蛋还不错,刚刚想要打一份,何萧就会再次出现:“这个西红柿炒鸡蛋可是真真好吃,上次陈董在这吃了两筷子这个菜,第二天就为院里盖了一座新的宿舍楼。”
再然后……
再然后就是十分悲愤的叶某人拿着食堂里免费发放的馒头坐在角落里喝小米粥去了。没办法,谁让自己刚得的压岁钱在上车前都被某个正喝着蘑菇鸡蛋汤吃着西红柿炒鸡蛋的家伙给拐跑了。
所以说,男人要想吃的好,财政大权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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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打来电话的时候,何萧正挤在某个闹别扭的家伙房间里看回放的春晚。
听到院长说完后何萧二话不说拉着叶墨就往外跑。叶墨不防备被何萧拉着跑出门外这才堪堪止住了何萧向外的脚步。
看着何萧一脸慌乱无措的样子,叶墨觉得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何萧已经急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叶墨想了想,微微低下身子右手揽住何萧的膝盖处微一使劲就将何萧抗回了屋,左手握住何萧慌乱中跑掉了一只鞋子的右脚,默默地用手心的温度温暖着何萧的脚心。
叶墨把何萧抱回房间后拉开行李箱为何萧选了一件最厚的羽绒服,然后蹲在地上小心的为她套上棉袜子和棉鞋。
何萧经过这一会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叶墨在院长打电话的时候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收拾好何萧之后为何萧轻轻整整围脖,确信不会冻到她之后才轻声问:“在哪个医院?”
何萧僵硬的吐出一个名字。
叶墨大概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听说过,只好问:“有地图吗?我不认识路。”
孤儿院所在的地方是在一片宁静的郊区,当初大概是考虑到地价的原因,建的距离闹市区很远,买什么都很不方便,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比如说通向外界的路只有一条,不会迷路。
夜晚的风很冷,叶墨骑着院里唯一一辆摩托车带着何萧向医院驶去,所幸要去的医院也不在市区,虽然远,但是岔路却并不多。
因为心急,摩托车开的很快,迎面吹来的风将何萧羽绒服上的帽子吹开,像一把把刀子样的割着她的皮肤。
何萧被这凛冽的北风吹了一会儿,心却是慢慢的静下来了,估算着还有不短时间的车程,把戴在耳朵上的耳罩摘下来戴在前面什么也没戴的男人身上,吸了口冷风,慢慢把脸靠在不停的散发着热源的脊梁上。
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安全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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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医院的时候壮壮还在手术,院长迎上来时眼圈已经红了,喊了一句“萧萧”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何萧这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留下叶墨在这安慰院长就一声不响的走到收费科去刷卡,补办住院手续。
上下打点好一切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壮壮已经从手术室里抢救会半条命,正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着。
院长出去买来三个人的早餐,几个人都没有什么心情。院长看着何萧欲言又止,何萧的脸色简直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她双眼通红的盯着院长不顾大家的眼色,恶狠狠的对着院长大喊:“那件事你想都不要想,要是壮壮有事你就等着你老公破产自己去拉赞助吧!”
第四十五章
院长因为院里有事先走了,留下叶墨陪着何萧守在医院里。
何萧自从对着院长吼完之后就一直呆呆的盯着对面的墙壁看,叶墨叹口气,慢慢靠着何萧坐下来,轻轻将何萧揽到自己的肩膀上。
叶墨能够感觉到手底下的肩膀迅速的僵硬了一下,然后像松了一口气一样慢慢靠到自己身上。
“壮壮是我那天追外公出去后,在垃圾堆里捡到的。”何萧靠过来后,冷冷清清的声音就在叶墨的下巴下响起。
“外公和爸爸是忘年交,爸爸上大学的时候上过外公的课。爸爸毕业后外公就不再教书成为了一名全职医学研究者,而爸爸则成为了一名军人,后来爸爸因为一项任务要到别的地方去做卧底,你知道这项工作的特殊性,所以他现在的身份就只能消失,时间紧促,爸爸只来得及将我交给慧姨安顿好便被组织带走了,而外公则以为爸爸是真的不在了。那时外公很受打击,没有心情继续呆在这个充满和爸爸回忆的城市,正巧上面申请下来一个关于青少年心理健康研究的课题,外公就辞了手下的工作,带着几个研究生专心做这个课题去了。”
何萧微微停顿了一下,叶墨这些多多少少听何萧的爸爸说过,只是具体细节没有这么详细罢了。话到嘴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举起手,安抚性的揉揉何萧的头发。
“那时候外公虽然被爸爸的死打击了不少,但是还是很本分的在做研究,因为他所做研究的实验对象实在不好得到,便只好从孤儿院的孤儿身上下手当然也有不少是他们从各地带回来的漂泊者。事情一直很顺利的进行,直到慧姨在菜市场将我弄丢了,被出来买菜的妗妗捡了回去。”
“因为父亲是假死,上面便忘记将他的死亡补助发放下来。所以我和慧姨的生活过的很紧,外公知道后大动肝火,之后又深深的为父亲不值,他觉得我父亲一心为国最后还牺牲在工作岗位上却换不来一家老小的温饱实在是一件非常令人心寒的事情,所以那段时间行为思想便有些偏激。”
“你知道,他研究的是人的精神领域的内容,个体差异非常大,大概是情绪影响了他严谨的科学态度,他那阶段提交上去的药物种类和剂量都非常冒险,并且理所当然的被驳回了,而且还不止一次。直到最后,他的实验被禁止进行。”
医院繁忙的一天又要开始了,虽然他的繁忙从来不需要区分时间。
交完班的小护士顶着眸下的两个浅浅的青黛,呼朋引伴的招呼着下楼,楼道里的清洁工大婶推着拖把再次清扫比自家客厅都要干净的走廊。何萧转转身子,在叶墨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体位乖巧的窝着,整个身子缩成小小的一个团子。
叶墨看着手下怀里的人,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慢慢的拍着某个难得露出这种小女儿形态的某人的肩膀以示安抚。
何萧的声音慢慢的变得就像是今天的太阳一样,懒懒的,平铺直叙的,在冬日的寒冷中,散发不出多少余温。
“外公那个人看起来温温和和,但是其实脾气还是很倔的,没有了国家的支持,他就开始想方设法的赚钱,可是他一个自大学毕业以来都在领津贴的人干什么能挣出那么一大笔钱以供他们几大家子的生活和那高额的研究费用?”何萧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叶墨,“你猜,他到哪去弄的这笔钱?”
叶墨想起与何萧爸爸的谈话,本来不想说,但是看进何萧眼睛里的时候,突然明白何萧其实是希望他说的。
于是毫不迟疑的,叶墨轻轻的说:“贩毒?”句式是疑问句,但是却没有带着丝毫的疑问。
何萧的睫毛急促的忽闪了几下,靠在叶墨怀里模糊的答应了一声,声音小到叶墨自己以为只是幻听,然后就看见何萧继续把头埋到他的怀里,低低的说着。
“你也知道做这种事情里面有多少龌龊事,一桩买卖做成后搭上几条人命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外公是个好人,他研究了一辈子的人的精神,却从没想过要好好保护一下他的精神,在亲眼见到平时跟着自己的兄弟学生死在他面前几次,精神就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保洁阿姨打扫卫生很快就打扫到他们所在的长椅上,何萧拉着叶墨慢慢的往楼梯方向走着,顺便接着把刚才没讲完的话说完。
“我从小跟在外公身边,一开始他把我当成自己弟兄的孩子确实是真心疼我,后来他精神渐渐不正常了以后,总是从我身上看到父亲的影子,被弄的苦不堪言,却也不肯将我交给别人抚养,后来他的精神越来越不受控制之后就给我注射了他实验的药物,然后我便开始了他清醒时催眠将我对于他实验的内容全部遗忘,混沌时就继续拿我做实验的情况。”
说到这里,何萧停下脚步,直直的将视线看进叶墨的眼睛,“我的许多记忆都是外公强塞给我的不真实的记忆,我的体内仍旧还有外公给我注射的药物没有全部代谢完,虽然现在在体内不会影响我的正常生命,将来谁也不能保证这种药会不会在某一个时刻出现什么反应。”
“叶墨,”何萧顿了顿,一字一句异常清晰的问,“可以说,我是一个没有过去,也不一定会有将来的人,这样的我,你还愿意一心一意的接受吗?”
这样的我,你还愿意一心一意的接受吗?
当然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