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男人又倏地笑道:“你要是识时务些,爷待会儿就像王爷讨了你,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秋香要不是紧紧抿着唇,真怕下一刻就破口大骂起来,自到了这里以来,还未曾如此憋屈。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口,讽刺道:“这位公子多想了,奴婢不是王府上的丫鬟,王爷自然没法把奴婢‘送’给公子。”
秋香把这句话中的这句‘送’说的格外咬牙切齿,以示自己的不满。
男人没料想到秋香回如此回答,表情阴郁急了,就在他想要再次说些什么的时候,依稀可闻的脚步声浅浅传来。
与吵闹让人烦心的歌舞声不同,那熟悉的脚步声让人心情平稳不少。
秋香也在听见的那一瞬间,也松了口气,放松下来。
时隔两个多月没有听见声音出现在了耳中:“秋香原来在这里,让我好找。”
那声音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温柔,让人如沐春风。即使秋香现在没有回过头去看他,似乎也能在脑海中想象出他此时的模样。
他一定穿着他所钟爱的月牙色长衫,束发,青丝正随着秋日里的微风飞舞。腰间挂的是玲珑佩,色泽透亮通润。或许手中还可能拎着个酒壶,今日宁王宴怎会没有他心爱的杯中物?
想到这里秋香不自觉地勾勒起嘴角,眉间的不悦与怒意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视面前这个愚蠢男人的发愣,秋香施施然拂袖,再次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随后她侧身望了过去。这一眼便瞧见了那双深邃且幽深的眼,他嘴角含笑薄唇半阖,手中果然拎着一盅酒壶的壶口,这让秋香暗自挑了挑眉。
他仿佛是意识到了秋香视线所注视的地方,嘴角越发上扬,在秋香的注视下轻轻晃动着酒壶,脸上被才冉起的月色所朦胧,就像是带上了一丝醉意,眼底的光晕更显柔和。
可是秋香却知道他此时绝对保持着清明,在这宁王府上他又怎么会大醉。
秋香低眉与他施礼:“公子怎么不在宴席上,跑这里来了?”
“我这不是寻你来了吗,而且比起宴中的歌舞,这里的月色似乎更美一些。”唐寅说着,用余光瞥向在一边被忽视的男人,他调笑道:“看来这位公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秋香听后不由自主扬起眉角,她分明是在唐寅的话中寻机到了一丝嘲讽。
那贵公子模样的男人似乎是没听出唐寅的眼下之意,碍于唐寅的笑脸,当下也只好点头颔首敷衍道:“唐公子说的是,这月色别有一番风味。”
谁知唐寅听后,脸上的笑意更胜。
早已熟悉她的秋香更是眼角跳了跳。此时此地如此的表情,唐寅显然不坏好意。
他伸出空无一物的左手,把秋香掩盖在宽大袖筒下的右手轻握进手心,然后非常自然的把人牵到自己左后方,动作自然极了。
暧昧的气氛开始滋生与蔓延,任谁也能发现此刻唐寅眼中的柔情。
灼热的温度通过指间传递过来,这让秋香心跳凌乱了几分,下意识便移开了目光。
她没有看见唐寅在瞧见他移开目光的瞬间,眼中闪过讶异的光。秋香看着他的时候何时闪躲过,她向来是个倔强的姑娘。
唐寅幽幽转念,忽地笑了,好似在一刹那明白了前因后果。
秋香不知,如此细微的动作出卖了心中想要掩盖的异样。
唐寅此时刻意郑重其事说道:“秋香,宁王今日心情大好,已同意我与你的事了。”
嗯?什么事?
秋香一时没有明白唐寅话中的意思,等到脑子转过弯来时,便瞧见那双笑吟吟的眼正直视着她。
这话旁人听了必然认定她们俩有私情,碍于外人在场秋香此时倒也无法反驳,只得深深涨红了脸,怒瞪唐寅一眼,想来他也是为了解决旁边的那个男人才出此言。
而被无视许久的男人见两人眉来眼去,又听了两人的对话,脸色忽青忽紫。他想到之前自己所说的话心道:这丫鬟不过仗着自己的几分姿色而已,天下间美人海了去,此时万万不能为她得罪了宁王面前的新贵。
但终究是心有不甘,憋着声音发泄般哼唧了一声:“哼。”
这让唐寅的兀自挑眉,明明是奸计得逞的心思,可面上仍旧风轻云淡,只听他张嘴说道:“这位公子怎么还在这里?王爷差不多也要入席了,要是瞧见公子不在想必会有所误会。我看公子还是快快回去的好。”
表面上是善意的劝诱,可一经入耳总能察觉话里的警告之意。
男人默默看了唐寅一眼,却又无法在他面上读出刻意来,最终他作揖闷声道:“多谢唐公子提醒。”
唐寅笑:“客气。”
男人抿唇拂袖离去,只剩下园中二人。
月色淡淡,宴席上的丝足声在耳。十月的夜里开始起风,树叶簌簌作响,很快压弯了枝头,梨花瓣散落在泥土中,边缘呈现出淡淡的枯黄色,自顾自打了卷。
等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唐寅扭头回望了过来。
他轻声问道:“秋香今日怎么跑到花园来了?”
听了这话,秋香蹙眉:“难道不是你让我来的?”
唐寅眼中带上不解,摇头。
秋香也露出疑色:“是娄妃让我今日戌时来花园。我以为是你约的我出来。”
说完她不自觉抬眼望向唐寅,似乎是期待对方来给她解疑。
唐寅听后陷入一片沉思,表情变化极为细微,但还是被秋香察觉到了其中的凝重。许久后唐寅才道:“我大概知道娄妃支你过来的目的了。”
他恢复了笑容。
秋香侧头问:“目的?”
唐寅道:“明天!明天你应该就能知晓,可现在告诉你的话明天的戏你或许就演不像了,所以我还是不告诉你为好。”
“演?”
唐寅点头不语,很显然他已经不会再这个问题上给秋香做出回答。
秋香想了想,把话题转移开来:“你不回宴客厅没事吗?你不是说宁王要入席了?”
“那是我骗他的。”唐寅笑目光狡黠,他道:“而且今晚即使他露面也不会过一盏茶时间。”
秋香稍作联想,眸光一闪:“难道说宴客本来是假的?”
唐寅给了秋香一个赞赏的眼:“你说的不错,那些客厅里的可不是真正的客人。现在他应该正秘见京师都察院李若虚等人,前厅的那些人可不是幌子吗。”
唐寅一语道破,毫无隐瞒之意。
这让秋香反问:“你既然知此事,他怎会放你一人,要是此事流露出去……”
话没说完便被唐寅打断:“宁王自视甚高,且你我性命也还在他手中,他此时对我自是放心。”
其实唐寅大可不蹚这趟浑水,如此说来还是秋香的缘故,秋香听此微赧。
唐寅淡笑着目光移开,眺望灯火阑珊之处接着道:“何况……众人皆知我是宁王新贵,又怎能不出现在宴上。”
再然后他话锋又一转,眸光落到秋香面上:“不过想来明天便会有人传我唐寅恃才傲物、随心所欲。”
唐寅指的是自己不愿周旋在那群人中间的事。
不然这么热闹的场面,他又何必跑到花园来吹冷风。
秋香挑眉:“既然不想被传得街知巷闻,不如回去便是。”
唐寅听后大笑,肩膀微微颤动起来,他举着酒壶送向天际缺了一角的月明毫不在意道:“世人都知我唐寅放浪不羁,那些言论又何足道也?”
Chapter .87薨了
与唐寅匆匆一别,秋香更是无心睡眠,待到天微微亮时宁王府却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中。
上至宁王下至丫鬟全然一脸紧绷,就连往日里监视她的那一两个丫鬟也无心思守在她跟前。
不久后宁王便传了她去问话。
去的路上秋香与石榴擦肩而过,石榴的表情着实不好,眼底透露着一丝丝紧张与不解。无奈传话人催的急,秋香根本无法从石榴的表情里看出些线索来。
宁王府的偏厅,中央摆着香炉,暗香袅袅,另一侧横着一道屏风,屏风是六扇曲屏,上绘金龙戏珠,金龙贯穿了整整五扇,飘飘欲仙。
秋香还是第一次出得宁王府二门,可来不及仔细打量,那坐于首座的男人便投来了不可忽视的威压。
宁王一改往日那身绯色朱衣,身着一袭暗青色锦衣,那位名为阿卓的侍卫垂首立于他身侧。宁王此时的脸色确是难看,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双唇也显晦涩,反倒是那双鹰眼像是开了封的刀刃,瞧让人发颤。
对视一眼后,秋香不由一惊兀自低头。
而宁王像是察觉了她的心思一般,沉着音调道:“抬起头来……”
他问:“你最后见到王妃是什么时候?”
秋香道:“昨日早间。”
“她同你说了什么?”
秋香斟酌着道:“并无,只是给了奴婢一些首饰。”
“撒谎!”宁王看着她,眉峰一挑,眼中有股阴狠的气息随之而来,他抬手在桌面重重一敲,震得茶具叮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