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着许谦益的意思,大概是万事不瞒风远了,他看了许风远一眼,稍微稳神,话匣子便打开了,过了一会儿,说道:怎么遇上那个女人的,许家是怎么得到这串价值连城的项链的,……还是让大哥来说吧。
风远年少,性子正活,一听这话,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这……还和一个女人有关?!
要不然,你当那串冰满翡翠什么来头?风宁笑笑。
什么来头?哥你刚刚讲过,它是我们世家的东西?许风远很聪明,听过一遍的话,很快就记住了。
许风宁不由赞一句:记性不差。
他刚刚的确讲过,风远年纪太轻,连他们世家的东西都认不得。那东西……的确是世家的,但不属于许家。
它的前一位主人,是溪口张氏的未来当家,张风载。
许谦益坐下,呷了一口茶,眼神飘飘忽移向了窗外,一场雨刚过,枝叶新绿,眼前亮闪闪的,只要淡淡这么吸一口,满肺腑的清香润泽。
他的声音淡淡回旋在房间里:两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雨天。有一位女士冒雨来伦敦家里,指名要见我,那时我刚刚和易家合作谈了一场生意,那段时间往返伦敦和俄罗斯,忙的脚不沾地,我让人去安顿那位女士,有空再接待。谁料,助理回来告诉我,那位女士立在瓢泼大雨里,说不见到许先生连门也不肯进!好刚烈的性子!许谦益淡淡笑着,好似一下子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雨天,颇为自嘲:我那时倏忽间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却没有立时把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怎么会是他呢?他抚掌撑着额头,两根指头轻轻自眉心滑至太阳穴,脸色平静,笑意却疏疏落落萦绕眉间: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位女士,竟然带来了张家的消息……果然是他的品味,连性子都这样像!
许风远听的一头雾水,他太小,对那些陈年恩怨也不太了解,虽然依稀知道当年五大世家变成如今四大世家另有内情在,但一时也无法联想到,许谦益口里的那个他,居然是溪口张氏年少盛名的小先生,失踪多年的张风载。
他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很多问题都想问,但却无从开口,好在许谦益并不卖关子,很快就继续说下去了:
我那天实在困乏的很,俄罗斯那边出了点事,易家在撑着,我心里也不好受……说实话,并不想见那位远道而来的女士。谁料,那位女士很快又派人传话,说他丈夫失踪前曾经交给她一个小匣子,千叮万嘱一定要带着匣子来找伦敦许家,如果匣子在此之前被打开,她就有杀身之祸,但如果匣子完完本本地落在许家手里,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保命符,许家不惜倾帝国之力保她一生一世周全!我当时有点发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敢说这样的大话?
嗬,口气倒不小,就算唐宁街那位,也不敢这样跟许家说话!不怕许家下绊子影响帝国运作的话,只管撂大话!许风远叨叨,只管这样,却是愈发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许谦益简直是一个完美的说故事人,停的恰到好处。
他又呷一口茶,清朗的声音徐徐扬起:风远,我当时也像你这样,好奇的紧,再也不顾身体劳累,很想会一会这位女士。我刚要走时,门口遇见茂公的人,火急火燎来找我,说茂公发了话,请小许先生万万大局为重,一定要去见一见那位女士。不见,一定后悔终生。我纳了闷,茂公向来不管这些琐事,养大了许家一代一代小少爷,如今早就闲居后院养老,怎么还有空来管这桩看起来里里外外都莫名其妙的事?这一下,我愈发好奇,走的很急,看见那位女士时,她果然站在冷雨里,那天雨下的很大,水汽氤氲,一层一层裹着她,如在蒸笼里。她皓齿明眸,再狼狈也没能掩盖那样落拓的姿色,‘恍如天人’,我当时只能想到这样的词来形容她。心中暗暗慨叹,说到这里,许谦益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笑意,稍纵即逝,马上就要说到故人了,那份微妙感也淡淡远去,看来张大哥过的不错,即使狼狈一无所有,身边至少还有佳人相陪。
他很少夸女人的容貌,今天听到许谦益对那位冒雨而来的女士赞不绝口,连风宁都不由笑了起来:大哥,我以为你一心只读圣贤书,长年奔波劳碌,忙着为父亲分忧,对于女人美丑毫无辨识,没想到,大哥心里也知道怎样的女人算美,有没有一点‘心向往之’?
许风宁拿他开玩笑,他握杯盏的手略一顿,笑道:你以为大哥是傻的?长的是美是丑都不知道?
许风宁掩嘴笑。被许风远推了一把:哥你别打岔啊,听大哥说下去……
流光迢迢,清润的嗓音把室内一众人都带回了两年前的那个雨天。
她站在冷雨里。水珠顺着鬓发一点一点往下淌,湿透了的发丝结成一处,那雨水,却衬得她脸庞更加清润美丽,皎皎如天上明月。她不卑不亢地立在那里,劲如松柏,神色是淡淡然的,好似对于这世上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乎了。但惟独胸前捧着的那只鼓囊囊的小袋子,却珍视再珍视,她用身体护着它,不让它浸一点雨。
那个凄凄落落的背影让他想起张风载,那股落拓自明的气质,果然与溪口张氏的熏养如出一辙。很多年了,他居然在伦敦的大雨里,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身上,遇见了张氏的印迹。
许谦益一贯绅士,走到她身边时,不由皱眉:怎么不打伞?他穿家居长衫,身后跟着一行人,走前的一位和他并排,撑开黑色大伞替他遮雨。许谦益从边上那人手里接过了伞,托手递出,为她头顶挡了一片雨。
她抬头,望着黑伞撑开的一圆天地,眼神孤落,睫毛颤着,薄透如蝉翼。
许谦益这时才细细觑她,果然漂亮,很细腻的皮肤,这样迎着天光,竟看不出一点瑕疵。只有雨水缓缓从光洁的两侧滑落,衬得肌肤如凝脂。尖下巴、饱满的唇、长睫毛、眼睛很大很有神,只一眨,便似有荧光溢出,亮闪闪的,就那样迥然有神地盯着你望。
大概张风载就是这样轻易沦陷在这片倔强倨傲的温柔中罢。
他这样想着,唇角微扬,不觉心明愉悦。
这位女士……要怎么称呼?他想了一下,用英语绅士地问道。来人外貌看起来是东亚裔,但他不敢确定是不是华人,短暂权衡一下,还是选择用英语交流。
我姓黎。她用中文答道。
许谦益突然觉得放松了,向她微笑:我们进去说话?
她点点头,却不走,孩子似的从怀里捧出那个裹的完好的小匣子,递给许谦益。
许谦益微愣一下,伸手接过,很漂亮的织锦缠绕着,那小匣子躺在他手心里,让他觉得手底一热。——那位黎小姐太宝贝这个小匣子,藏的太紧,递给他时,上面还留着她的体温。
给我?许谦益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我老公让我给你的,她突然吐了吐舌头,这时才显出了一点小女孩子的调皮可爱,好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了一句,我是说,我丈夫。
我听得懂。许谦益也笑了起来。
家族这样老,一进门,扑面而来的陈旧气息恍然把人带入了民国时光,黎小姐看起来很聪明,她大概也意识到了许家家宅深厚,和普通人家不一样,掩在伦敦这样繁华的大都市中,却依然保留着中式做派,想必规矩很严,先前碰到的老管家许茂之,他们都叫他茂公,那时便让她怔了一下,恍下便意识到自己口出老公的称呼可能不太妥当,慌忙改口。
她的小慌措许谦益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个女孩子又冷又可爱,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却在她身上兼容,心下暗忖,到底是什么来历?
没关系的,老家族就这样,我们也不太喜欢。我弟弟跟你年纪差不多,他们也反感不伦不类的称呼,许谦益轻松地笑笑,有多反感呢?吃饭时和长辈在一起,叫‘爸爸’是要被敲戒尺的,我们只能称呼‘父亲’。许谦益耸了耸肩,笑的很温暖。
她也笑。暖暖的流光竟在她脸上漾开。
连许谦益都看的一愣。
怪不得我先生说,小许先生是个好说话的。
你先生……他本想问你先生是谁,话说了半截却突然顿住——他的手已经滑到了那只匣子的织锦外壳,织锦漏了一个缺口,那只匣子的一方角已经露了出来,他的手一顿,拇指摁住缺口,竟然有点颤抖。
你怎么了?她看出了不对劲。
许谦益微一抬头,因为身高的差距,想要更清楚地与她对视时,又只得低头,视线下垂。
他匆匆收好那只织锦匣子,把缺口堵上,很小心地收起来:没什么,我也有这样一只小匣子,他顿了一下,道,一模一样。
放什么的?她歪着头,有点好奇。
扳指,许谦益看她,又匆匆收回视线,我的扳指。他抬手,拇指上那枚扳指照在天光下,熠熠生泽,羊脂玉莹润透亮。
真漂亮。她由衷赞叹。
他咳了一声,侧过头去,正色问道:你和张风载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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