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嫌我烦?
有点。
白斯年岔气,吐他一脸烟圈。
穆枫在细碎的烟雾里咳嗽,边笑,不知是呛的还是笑的,眼泪都差点流出来:折腾,你也就那劲儿!
白斯年收敛了一派纨绔的模样,终于难得地用谈正经事的表情问道:梓棠,老实说,你最近吃错什么药了?把阿季支开,你忍心?
我低估你智商了,老白,穆枫把烟掐下,横横刺溜着桌面,没想到,我浑乱出的一局棋,你全看懂了。他叹气:我是为她好。老白,你不知道,今年阿季生日宴上,一出又一出的阳谋,看的我心惊肉跳。真的,我在怕,老白,你不知道,临了他还不忘损白斯年一句,你没老婆的不知道,太太对一个男人来说,真是又恨又爱的‘东西’,碰不得怨不得,没事还揪你心窝两下……
只有你老婆碰不得吧?穆枫在语无伦次地说胡话,白斯年也尽跟他绕。被穆枫一脚踹过去:闲的老子难得对你像个娘们儿似的温和?
说着,我听得。白斯年戳了戳耳朵,轻笑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今年这场筵席,总算教了我一个道理。吃够了教训。他吸气:和我挨的愈近的女人,最危险。说罢突然笑了起来:老了,年轻时候欠的债全涌来了,那么多人要杀我,剔掉这些倒刺之前,我怎么放心让阿季守在我身边?
白斯年悠悠吐一口烟圈,晃迷了眼:你排兵布阵的时候,筵席还没开场吧?梓棠,你心思太重。
他意味深长。觑穆枫时,教父已经低下了头,只有日晕碎金点点缀在他睫毛上,明明晃晃,落成一片蓊郁。
穆枫料事如神,一个星期之后,白斯年终于体会到那句危险的分量,彼时,穆枫已经躺在病榻上,从阎王殿吊回半条命。
两公分。只差两公分,落近心脏,便回天乏术。
是他运气太好,还是那个杀手运气太差?这样亡命一搏,任务没有完成,就算回去,恐怕也交不了差。运气实在算不上好。
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已近成谜,昏迷时穆枫没法开口说话,好不容易醒了之后,他却一个字也不吐。
白斯年只管诧异,也不敢多问。心里只管多了一个疑惑——出事当晚,现场有三人,穆枫,杀手,还有夏芊衍。
事后,杀手逃之夭夭。穆枫捂着伤口,早已气若游丝,是夏芊衍支着他沉重的身子跑出来喊救命。
白斯年赶到时,穆家阖府早已混乱一团。
那时褚莲不在,只有一个夏芊衍。他心底突然就有一瞬间的不自在——怎么有种为阿季妹妹憋的慌的感觉?
穆枫伤势渐有起色之后,他终于放下心来,准备打道回府。
黑云压城,片片金鳞被黄昏晕染的层层叠叠,如同印着一幅毫无疏漏的油画。在穆枫卧室外面的游廊,他和穆昭行守着等吩咐。警卫轮值换了一班,游廊里踢踏的军靴踩地声过了好久才飘远。
白斯年回头对穆昭行道:穆先生这边你照看着,千万别出什么事好。
自穆枫遇事之后,警卫更加严密,如今阖府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一朝被蛇咬,时时刻刻防着井绳才是人之大性,短期之内,他们这帮手下人自然把安全看的死死的,连蚊子叮一下穆先生都不可能。白斯年指的当然不是这个,穆昭行也是个懂察言观色的,心下了然,却还是冷不防问:白少爷指的是?
你说呢?白斯年拧眉。
穆昭行退后唯唯:这……余光却飘了出去,被白斯年很敏锐地捕捉了,——游廊拐角,夏芊衍正提着裙子走过来,不由锁眉:你自己看着办吧,就算卖我个人情,替你们少奶奶看着点。
话已经说的这样开了,穆昭行要是再装傻,那才是不上道。他点头:白少爷的意思我懂,我们手下人都敬爱少奶奶,心里还是有分寸的——但,要是穆先生他……我们这些为掌柜跑腿的伙计,实在干涉不了。
这个不为难你,白斯年略顿,道,我想,梓棠还不至于这样糊涂。你们穆先生还病着,要是后院起火,弄些腌臜的手段邀宠,你们穆先生怕是吃不住……他笑笑,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够了。穆昭行一定懂,也知道该怎么做。
他伸了个懒腰,对着游廊外天幕下灿灿日华,看似不经意道:我明天启程回漠河,这边你多照看。
穆昭行有意挽留,毕竟有白斯年在三藩,多个人商量好办事:白少爷不再多住一阵子?
不了,本来就要走的,临时梓棠出了这事,我不放心,只好困在三藩,他抬头,很深很深的目色里,掬着一捧蜜水似的促黄,那晚霞的纷然色彩,竟映到了他瞳仁里,他忽而浓眉紧锁,笑意虽浮在脸上,却有三分自嘲,老头子快不行了,我得马上回家抢地盘。
他笑着。疏疏落落的笑声一直延到天云尽头。
穆昭行站在他身侧,轻轻咳了一声。
白家的老头子快不行了,风云将变,那边的局势,恐怕也会撼动三藩。他得眼瞪眼瞅着,替穆枫把关。
你们家穆先生下手太没轻重,算计都算计到自家老婆头上了,等阿季回来,看不削他。他长吁一口气:恭喜啊,看来穆家这位夏表妹,是要高升了啊……
一场梦魇。
很深很深的夜里,疏影横斜,只有那竹叶被风磨的沙沙之声,响在耳侧不绝。
穆枫于惊雷之中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微修改了一下,倒数第二段加了一句话,今天的更新晚上八点钟准时(也就是半个小时后)。
正文 第45章 心字两重(1)
三个月后。
巴士海峡一场大雨浇熄了自巴布延群岛驶出的无名轮渡上漫天火光,西太平洋的季风把飘摇的小船送入东南亚小国的浮浮人世。
一叶扁舟,在冷雨里淋了半夜,月凉初透,等到她醒来时,迷迷糊糊已经靠了岸。是柬埔寨的冷雨,把她浇了透心凉。
不是一个人的行程。这里是异乡,异国,她堪堪病体,在无人照拂的情况下,也许根本活不了几晚,人生地不熟,语言障碍、文化障碍,让她求生意难。
在西太平洋冰冷的海水里浸泡几个钟头,等她遇上小舟的主人时,羸弱的说不出话,也许是柬埔寨的渔民把她带到了这里。
而她和张阅微上的那艘轮渡,失踪已成谜。
漫天火光冲透,她意识清醒时,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就是烟熏火燎的甲板,挤挤撞撞的人群,像电影里晃过的帧帧幕幕,近的不似真景。危险来临时,她并没有冲近死亡的恐惧,相反很镇静,她知道,只要她活着,就是一张最后的底牌,这张牌,谁捏在手里,谁就能够威胁加州权力中心,掐着三藩教父的喉管。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如果计划有变,绝不允许自己……生还。
幸好西太平洋的海域还算安分,除了偶尔运气不好时,会遇见少量缅甸海盗之外,一切都太平。
她知道目的地是什么,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会去。
故土近在咫尺,她此时却无法登陆。没有及时的药物治疗,加上冲泡了一夜的冷雨,本来只是略微有点低烧,此时却感冒加重,额头烧的滚烫。
但只要她活着,就一定会去。
她和张阅微失散了。
那艘神秘的轮渡,自此陷入太平洋渺渺海风中。
纽约曼哈顿岛。美联储分部地下仓库。
这夜雨下的好大。漆黑漆黑的夜空下,防水手电那点微弱的光线自平地延展,仿佛掬了一朵鲜妍的花,在冷雨中局促摇晃着。不速之客来到这座重镇之地时,曼哈顿小岛浸入倾天冷雨里,飘摇的命运终于将避世的孤岛卷入百年氏族的纷争中。
警报声大作,像是在冷雨里泡了一夜,那警铃沙哑的呜咽好似都起了皱、发了黄,如同婴儿啼咽。
整座帝国的警戒重兵都在今夜发了狂,暴怒的狮子踩着军靴,不断在冷雨里逡回。简短的急促的英文短语一句接一句,在军官的唇齿间连续蹦出,美利坚帝王之师,在今夜,被一个外来的贼,弄的理智全失。
美联储地下仓库,世界上最大的黄金储备保存地,为世界各国保存着数以千计的金砖储备,美利坚合众国以其威信与实力,主动担任世界金融秩序的平衡者。百年来,这座地下黄金宝库被周全护卫,百吨重的三重防盗门严丝合缝,更是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却在今夜,那个窃贼挑战了帝国的威严。
曼哈顿岛警卫倾巢出动。
事后清点库藏时,守值军官舒了一口气,——帝国金砖万无一失。但……
那个费尽心机的贼,冒着生命危险闯入曼哈顿黄金岛,究竟为了什么?
——戏弄帝国之师?
无稽之谈。
美师的好运并没有伴随他们多久,军官很快就发现了纰漏——失窃的并不是美联储世界黄金宝库,而是,存放各国政要私人寄放物的另一个密室。
一串价值连城的政销品,冰满绿翡翠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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