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金藏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继而穷根究底地追问道,“这样说的话,他们应该住在附近村落吧?”
“这个嘛……”冯医生尴尬地笑着说,“不知为何就迁走了,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我早就想把戒指归还给姑娘,但是,正因为一直找不到,所以,才自作主张把戒指送给了燕妮。”
听完故事,金藏毫不迟疑地起身告辞:“耽误了大半天的时间,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
冯医生谦卑地回答:“不敢当。金先生为我们诊所捐助的财物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您是我们全村的大恩人,能够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况且,也没帮上什么忙,惭愧呀。”
“冯医生言重。”金藏客套地笑了笑,又颇为愧疚地说,“对了,请代我向燕妮小姐道歉,原谅我的无礼。改日登门拜访,一定补一份新婚贺礼给你们。”
“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敢再给金先生添麻烦。”冯医生诚惶诚恐地说道。
快要出门的时候,金藏忽然停下脚步,郑重地对他说:“下次,我会带一些老批号的药物过来。虽然不是最新研制的药物,但是药效应该更稳定可靠,希望冯医生不要嫌弃。此外……以后,药物反应的数据,无需记录了。”
说罢,看到冯医生局促的神情,知道他可能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随即补充道:“凡是金某力所能及的,还是会一如既往地为诊所提供资金和药物。至于怎么用,冯医生是专业人士,你心里有数,我这个外行就不多言了。”
“是是是,多谢金先生慷慨!”冯医生脸上笑容绽成花朵,千恩万谢地把“恩公”送出门去。
“不必客气。”金藏淡然笑道,“能够为‘救死扶伤的崇高事业’进献一点绵薄之力,也是在下的荣幸。”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九十九章 别来无恙
这是一个令人迷茫的夏日清晨,浓重的雾气笼罩了古朴的乌犀村。纱幕中隐隐透出农房和树木的轮廓,若有若无地使人疑惑。偶尔有人影在其间晃动,转眼便消失无踪。——迷幻的景象令人觉得这村庄仿佛从来就不曾在此存在,而是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海市蜃楼。一旦等到艳阳高照,里面的种种就会随着水汽一并消散。
村里一片灰蒙蒙的沉寂,唯有路边茅屋门口不合时宜地透出了一抹靓丽生动的嫣红。——那是一位忙碌家事的年轻女子,虽是绮年玉貌,眉宇间却纠结着千丝万缕的愁怨,使得俏丽容颜失色不少。
家里的男人为了给母亲取药,一早便离开家,隐入恍如仙境的雾气里。翘首以盼的她从雾气消散直等到日头偏西、红霞满天,也不见人归还,忍不住担心起来。然而,就在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准备做晚饭之时,忽然,门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欣喜的她立刻丢下手中做了一半的饭菜,急匆匆前去开门。不过,随着门扉开启,屋外站着的,却是最不想见到的人——那双灰蓝眸子一映出佳人的娇容,顿时闪出兴奋的火花,得偿所愿的笑容瞬间荡漾开来,照亮了漆黑如夜的脸庞。
不似他的惊喜欲狂,门里的她霎时魂飞天外、面无人色,想要把门重新关上,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疾手快,单凭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就抵住了她的意图。伴随轻描淡写的浅笑,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娇弱的力气挡了回去。
简陋的柴门不堪暴力蹂躏,如同会被从门框上硬生生扯下来一样,发出吱吱呀呀的痛苦呻吟。墙壁好似也有了同情之心,身上的尘土泥块宛若鼻涕眼泪般簌簌坠落。——屋舍器具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那柔弱无力的佳人了。被他的蛮力冲撞,不由自主地趔趄倒退,碰上僵硬的土墙,衣服立刻被泥灰沾染了污浊的颜色。
看到对方痛苦的表情,他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出手太重,带着愧疚之心伸出了关切的双手,想要扶起娇弱的她。——她却皱起眉头,强忍疼痛,机警地避开他的亲近,迅速退缩到了厅堂方桌的后面。
被佳人无声的抗拒伤害了尊严,顷刻间,他沉下脸来,冷冷地说:“没想到,真的会在这里找到你。——我一直以为你就算不敢走大路,至少也会向着东南方向走……”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难道因为是路盲的缘故,所以才不分东南西北地跑到这里、和坠儿失散了吗?”
一句话击中她的痛处,粉脸失去了仅存的一丝血色。因为担忧故人的安危,脚步也跟着凌乱起来。魂不守舍的,险些被桌下的木凳绊倒。
见她心神不宁、手忙脚乱的样子,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阴谋得逞的他继续发动攻心战术:“你不负责任地离家出走,躲在这么个穷山僻壤的地方,过着悠闲安乐的日子,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些爱着你、却被你抛弃的人的感受吗?还是说,你只顾自己逍遥自在,根本就已经忘记了大家为你所做的一切!——你知不知道,你逃走以后,有多少人要为你任性的行为承担后果、付出代价!老张、宝山、坠儿……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慢地移动脚步、无声无息地接近她,试图出其不意地捕获猎物。
不料,就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她却猛地警醒过来,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敏捷地逃出了他的狩猎范围。远远地避开他,压低声音却不失威严地警告道:“站住,别过来!快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你!”
虽然不知道她从哪里获得了敢跟自己对抗的勇气——刚刚还宛若任人宰割的白兔模样,眨眼就变成尖刺树立的小刺猬,转换之快,令他颇感意外。——不过,那种软弱无力的告诫对于见惯大风大浪、从小被吓大的他而言,丝毫没有效用。
他稍作沉吟,当下改变了策略。灰蓝色的眼睛快速扫了一眼简陋的房间,摆出一副怜香惜玉的姿态,轻叹一声说:“这些天来,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吗?——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见不到你的日子,我一直寝食难安……”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她愤然打断:“收起你的花言巧语,我不会再相信你!”
浓黑的眉毛不自觉地拧到了一起,沉默片刻,他仍旧不死心地说:“这样说话,未免也太无情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你,你就用这样的态度回报我的思念和辛苦?”
说完,一步跨上前来,情真意切地恳求道:“阿茹娜,跟我回家吧。”
但是,佳人却条件反射地倒退一步,手心里渗出冰冷的汗水,惶恐地说:“别过来!否则……否则我要喊人了!”
想不到自己真诚恳切的乞求居然换来这样不近人情的“答复”,他终于失去了耐性,重新拉下脸来,语气阴沉地问她:“你,是在害怕我吗?”
说话间,他步步逼近,想要再次把她抓在手中;她小心翼翼,机警地躲避开他的企图。——从见面起,两个人就迈着太极样的步伐,围着一张方桌你追我躲。
此刻,金藏似乎对这种无意义拖延时间的游戏感到了厌烦,突然停下脚步,紧握一只桌角,手臂轻扬,整张桌子就飞了出去,在墙角嘁哩喀喳地碎成了一堆木片。
巨大声响令佳人大惊失色,同时,灰暗的里间小屋里,也爆发出孩童惊恐的哭闹声。她忧心地想要跑去里屋,却被金藏趁机一把拉住:“跟我走!”
她绝望地抗拒着,歇斯底里地喊道:“不要!放手!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听到外屋吵闹的瞽目婆婆,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拄着拐杖,摸索着走出来:“谁!谁在那里!不许欺负我儿媳妇!”
说着,她颤巍巍地晃动手里的枣木拐杖,做出要打人的样子。
金藏知道老人已经失目多时,只能凭借声音分辨眼下发生的事情,便捂住怀中佳人的樱唇,贴上她的耳边,悄声说:“你也不想让老人家为你担心吧,所以,乖乖地跟我走,我保证不伤害任何人。”
遭到胁迫,婷婷知道今非昔比,他一怒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了孩子和老人的安危,她只好强作镇定,顺从地点头答应。
抓住了她的软肋,不怕她不听自己摆布,金藏慢慢松开了手,示意她安抚住老人,然后跟自己悄悄离开。
看着一团稚气的孩子,想到才刚见面,还来不及教会他叫“妈妈”,如今竟又要无端分离,婷婷不禁悲从中来,心里痛得像被无数玻璃碴划割一样,嘴上却只能无奈地说:“婆婆,没事的。这个人……他认错人了,我……我会好好跟他解释清楚。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没事,你们回房间休息吧。”
金藏冷眼观瞧,见婷婷眼泪汪汪地盯着老人怀里的孩子,一脸难舍难分、摧心剖肝的哀痛,不由得心头一颤,细细打量起他来:肌肤胜雪、粉雕玉琢,好似一捧新鲜出锅的粉团儿。尽管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透着惊恐,薄薄的朱红嘴唇却紧紧抿在一起,始终没有怯懦地哭过一声,柔嫩的脸上有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和忧郁。——撇开神情不管,单说那清秀的面容,根本就是佳人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