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暗蒙蔽已久的眸子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明亮,酸胀的疼痛令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将渴望已久的光明隔绝在眼帘之外。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面前一片旖旎风光,与之前阴森的恐怖景象俨然两个世界:一条波涛汹涌的光河湍流而过,岸边盛开着娇艳的红花。枝繁叶茂的绿树下,白衣飘飘的他拈着一枝含苞欲放的金色花朵,望着自己,笑而不语。
“琬成!”
惊喜的泪水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滑落,力量瞬间充盈全身。她不顾一切地跑上前,情不自禁地扑进他的怀中,紧紧抱住那纤细的腰肢,带着哭腔,梦呓一般喃喃自语:“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看到佳人娇弱无助的模样,他一度想展开双臂,紧紧地拥抱她,把之前所有没来得及表白的情愫一股脑儿倾泻出来。然而,片刻迟疑之后,他却只是轻轻地拥住她,咯咯地笑起来:“又说傻话,我不是在这里吗?”
这一次,她没有被他“轻松”的语气感染,幽暗的眼眸里悄然孕育起饱满的泪珠儿,愧疚地低语:“对不起……”
他轻轻摇头,坦言道:“不,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明知没有能力保护你,却总是奢望能够留你在身边,请原谅我的自私与不自量力。此外——”
说着,他轻轻托起佳人的下巴,直视那双被哀伤浸透的眼睛,由衷地说:“我要谢谢你——至少有一刹那,你曾经把我当做男人看待。所以,我心甘情愿,一生一世,为你做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做我能够做到的所有事情。”
情真意切的话语温暖着冰封雪冬的心灵,消融的冰水顷刻溢满身体,接着,不由自主、源源不断地从眼睛里涌出来。
“乖,别哭。”清凉的气息自佳人耳畔拂过,“忘记我说过,你笑起来的时候最美吗?”
她哽咽着回答:“可是,眼泪停不下来……我一直都在为你担心……”
“抱歉,又让你担心,都是我的错。——不过,以后应该不会再害你牵肠挂肚了,我需要暂时离开……”
最怕听到“离别”二字的她,惊慌地瞪大了眼睛:“你要去哪里?我不想你走!”
他没有急于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地、细心体贴地拭干了沾满娇容的泪水。随后,把手中花朵温柔地簪进浓密的发间,端详够了如花似玉的容颜,才指着河岸对面,轻声安慰她说:“不用担心,在这河的彼岸,有一个美丽的地方,我会在那里安宁生活,静静地等你。待到下一次重逢的时候,我们就会开始一段截然不同的全新生活。相信那时,我们一定会得到幸福。”
听闻此言,她急切地问道:“那么,我什么时候才能去那个‘美丽的地方’、和你在一起?”
“不知道。”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又顽皮地笑道,“但是,至少不是现在。”
知道他在搪塞自己,她不禁有些气恼,第一次在他面前耍性子,任性地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本来就不应该来这里。”俊秀的脸上顿时失去了笑意,语气坚决地说,“时间不短了,你也该回去了。”
见那决绝的态度,她意识到“离别的时刻”到了。悲恸霎时袭上心头,忍不住眼泪汪汪地恳求他:“让我跟你再多待一会儿,好吗?”
他没有搭话,却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在那皎洁的额头轻轻印下自己的唇印,然后,慢慢推开了她的双手:“走吧,有人还在等你。”
随着声音渐渐消逝,他的影像也越来越模糊,终于化成一团光明的雾气将她笼罩……
婷婷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依旧是一片黑暗。恐慌中,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醒了?”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一百零三章 寿德医院
寿德医院里,经过一系列科学的化验检查和各科室专家的集中会诊,三少奶奶和薛婆婆的身体状况评估和治疗方案以最快的速度形成了文字资料,第一时间送达办公室,请光辉少爷审阅。
不料,到了办公室里,光辉一反常态,并没有急切地接下病案仔细翻看,而是面色阴沉地要求呈送病案的医生直接告诉自己结果。——如果是好消息的话,那些资历深厚的专家肯定会挤破头地想来“主上”面前邀功请赏。眼下,他们一个个隐身遁形,硬是把一个刚录取不久、在自己病区里都会迷路的年轻人推来“面圣”,可见带来的一定不是令人满意的消息。
面对这样始料未及的“突发状况”,年轻的眼科医生段玉明不禁有些慌乱,顿时没了主意,战战兢兢地回话:“您、您好,光辉少爷,情况、情况是这样的……那个……老人家失明已久,视神经受损,已经无法恢复。至于三少奶奶……三少奶奶的眼疾虽说没有器质性病变,不过,心因性的疾病恐怕……心病还须心药医,也急不得。”
光辉面沉似水地听他结结巴巴地回报完毕,轻叹一声,无奈地说:“知道了,回去工作吧。”
虽然主子已经发话,批准这可怜的“替罪羊”离开,但是始终没有说他带来的病案到底留还是不留。可怜的年轻人即没有勇气大方主动地提醒主子,又不敢擅自把专家教授“呕心沥血”辛苦码出来的资料带走。只好尴尬地待在原地,双手紧握病案夹,手心额头一阵阵冒出冷汗。
光辉自顾自地沉默着,片刻之后,猛一抬头,见那他还木头桩子一样站在自己眼前,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地异常难看,踌躇着,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又出于某种原因难以启齿。看到他那优柔寡断、欲言又止的样子,光辉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耐烦地问:“怎么?还有事吗?”
段医生虽然年轻,是位新人,却也对这位“二少爷”的乖戾脾气早有耳闻,知道他此时正心烦意乱、胸中气结,所以,说话一定要格外当心,以免触动逆鳞、惹祸上身。因此一边思量着,一边吞吞吐吐地说:“这是……三少奶奶的病案,请您亲自过目。”
说罢,翻开病案,小心翼翼地双手呈给光辉。
看到他欲言又止、诸多顾忌的样子,光辉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接过病案,快速地扫了一眼,有了医检的明确印证,脸上顿时没了人色,嘴巴紧闭,上下嘴唇互相压迫,泛出凄惨的苍白。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问:“三少爷……知道吗?”
段医生怯怯地摇摇头,没敢吱声。
光辉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出沉着冷静的样子,语气和缓地对他说:“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段医生离开后,光辉拿着沉甸甸的病案,思量着怎样处理这件棘手的家务事,犹豫着要不要把实情向光赫和盘托出,为难着应该用何种方式把令人痛苦绝望的消息告知神经紧张的他。——结果,想来想去,直想得思绪打结、头昏脑胀、四肢发冷,顿时直觉到:恐怕在兄弟得知消息发疯之前,自己就先要崩溃了!
于是秉承“二少爷”一贯的处事原则,干脆丢下病案,暂时搁置令人头疼的问题。他决定行动起来,先去探探光赫口风,然后再决定,到底采用旁敲侧击的迂回战术,还是化整为零的渗透方法,抑或是开门见山的冲击手段……
离开办公室,光辉直奔婷婷和薛婆婆所在的病区。想不到,刚踏进走廊,远远就看到光赫带着一位清秀少年进了薛婆婆的病房。——原本以为他会愁眉苦脸、寸步不离地守在妻子身边,没想到还有“闲心”和“善心”去关照老人家。霎时间对这位以冷血著称的兄弟生出几分敬意,同时,也多了一份好奇:什么天大的事情,会让他舍得离开妻子,跑来这边?
他心下狐疑,不由自主地偏离了原定的路线,不知不觉被双腿带到了薛婆婆病房前。一靠近房门,就听见门里传出了混合着兴奋与辛酸的哭笑声。——一头雾水的他更是恨不能破门而入,马上揭晓谜底:里面到底发什么什么令人惊异的悲喜剧?
就在他举手,准备敲门之时,突然一个急促且尖锐的声音打乱他的计划:“光辉少爷!”
扭头,眼前的“奇景”又令他惊讶了:财务科的池主任迈着小短腿,拼命扭动身体,如同一只快速移动的啤酒桶,冲着自己迎面而来!——笨重庞大却行动迅速的身躯,使得光辉陡然生出一种担心:这家伙……不会刹不住闸,像保龄球击球一样把我撞飞吧!
好在池主任“紧急刹车”,虽然随着惯性往前冲了几步,总算没撞到他那“娇弱的小身板”上。
肥头大耳的主任涨红了脸,汗水淋漓,白衬衣前胸后背都被浸透了。他不住地大口喘着粗气,使人忍不住担心他随时会因为上气不接下气而窒息倒地。——不过,话说回来,他现在的样子倒是蛮有喜感:活像一只刚出炉的鲜红烤猪,热气腾腾、滋滋冒油的那种。
看到池主任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光辉可算为自己愁云惨淡的心情找到了一个可供调侃的喜点。然而,还不等他露出欣喜之色,那位“心广体胖”的主任就焦眉苦脸地说:“少爷,我们医院的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