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红云浮上娇媚的脸颊:“离开草原的时候,我已经有了身孕……”
他恍然大悟道:“啊!就是那一次……”
兴奋的神采瞬间照亮了黝黑的脸庞,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有关孩子的一切:“我们的宝贝,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男孩……”
说到孩子,她的神色立刻黯淡下来,思念的伤痛溢满胸怀,不能自已地哽咽起来:“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童光赫!”他咬牙切齿地叫出了那个名字,恨不能将他在齿间咀嚼碎裂,灰蓝色的眼睛不自觉地发出了荧荧绿光。
“要不是有琬成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她努力地想克制悲伤的情绪,但是语气中还是带着浓烈的哭腔。
“琬成?”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救过我很多次——这次,幸好是他救走了我们的孩子。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霎时间泪如雨下,孱弱的肩头无助地颤抖。
“你受委屈了。”他赶紧抱住她,柔声细语地快慰说,“不必担心,我一定会找到我们的孩子。……折腾了一整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不要想太多。”
说罢,他温柔地解开了佳人的衣袍,想要拥她入眠。但是,随即看到那眼神里的惶恐,便又善解人意地说:“别怕,我只想好好地抱抱你,就像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随着身体的缓缓倾斜,慢慢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贴在胸前的,是一件精致脆弱的艺术品。
枕在他粗壮有力的手臂上,半睡半醒之间,耳畔传来轻柔的蜜语:“虽然我现在很想一口把你吞下去,但是你现在的身体就像玻璃一样脆弱,根本经不起我热烈的拥抱……记得那晚,你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羔羊,颤抖着,蜷缩在我的怀里,那么温暖、柔软、无助……阿茹娜,你是我好运的开始,是长生天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不要再离开我……”
蜷缩在他的怀抱中,青青下巴上,突兀的胡渣像丛针一样,扎得她娇嫩的脸蛋儿生疼。毛茸茸的八字胡,又时不时地挠她的痒。健硕的体魄像有着温度的坚硬岩石,令人感到踏实又陌生。——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的,却是“那个人”清新温暖的气息,光洁干净的下巴,细腻皮肤的柔滑质感……
猛然,警醒过来,惊诧地扪心自问:怎么会这样?明明躺在朝思暮想的男人怀里,脑子里却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那个令自己痛苦的人!——难道,是因为忧伤太多,已经无法接受幸福的感觉?还是说,由他造成的伤痛形成了一种惯性,弥漫在了自己的人生当中?……那可怕、可恶、可恨的男人,竟然潜移默化地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为什么呢……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六十六章 秘密菜园
天气日渐暖和起来,清风徐徐,绿意融融,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树木发芽的清新气味。
费扬古每天都是清晨离开之后,直到夜幕降临才回来。天气晴朗的白天,坠儿会陪婷婷去院中晒太阳,做女红,打发时间。——这个不声不响的女孩子有一双神奇的小手,不仅饭菜做得色香味俱全,针织女红也样样精通。
转眼又到了中午,坠儿收起刺绣,回房间准备午餐。婷婷抬头,默默地看着头顶上白云浮动的四角天空,心情就像扶摇直上的风筝,飞出了高墙之外。
一只羽色斑驳的小鸟落在自认为不会受到人类威胁的高墙之上,一边惬意地发出嘀哩嘀哩的悦耳叫声,一边好奇地往院里探头探脑地张望。——她不由得羡慕起这些身姿轻盈的小生灵:如果自己能够生出双翼,是否就可以像它们一样,活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思忖之际,那天受惊逃跑的小白兔霍然出现在眼前,也不知道它在哪里躲了这些时日,又是如何跑到了院中。
或许是她想得太投入,沉默得太久,所以,让小家伙以为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旁若无人地蹦蹦跳跳起来。散步够了,更直立起绒球样的身体,用粗短的前爪梳理长长的耳朵。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令她忍俊不禁。
然而,小白兔似乎并不喜欢成为异类的玩物和笑柄,扭头,顺着墙根儿一路狂奔,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婷婷情不自禁地起身,跟随它的脚步来到墙角。这才发现,原来,这个顶针大小的院子里还暗藏玄机。——一扇极不起眼的小门,隐蔽在纷乱繁茂的常春藤枯枝之间,陈旧的颜色成为它天然的保护色。
像被绿兔子吸引的爱丽丝,她按捺不住好奇心,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扇窄小木门,眼前豁然开朗:跑马场一样平坦宽阔的土地上,种满各种各样的农作物。笔直的田埂,整齐的菜架,精致的篱笆,定然出自一双勤劳灵巧的手。远处一排低矮的青灰平房,唤起了有关善良孤儿院的久远回忆。——别墅没有北面的房间和窗户,住在里面,完全想象不到厚重的墙背后有这样一番别样的风景。
被菜园的景色迷住了,她忘我地享受着生机盎然的绿色风光,完全没有发现,旁边角落里,一个庞大的身影安静地蜷缩成一团,正小心翼翼地向自己观望。
就在她沉溺于自我陶醉、不能自拔之时,不经意地一转头,猛然间看到了他——一个像弗兰肯斯坦一样,高大且丑陋的男人——不禁打了个寒战,激出一身冷汗,顿时僵住了。
看到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巨人粗糙的脸上立刻浮现愧疚的神情。然后,很知趣地低下头,不声不响地继续做农活。
婷婷这才意识到,脚下这片绿意浓浓的田地,原来是这个巨人的王国,每一株植物都是他精心呵护的臣民。
分明是自己惊扰了人家有条不紊的工作,又对他不同寻常的容貌表现得很无礼,现在,还要让受到伤害的人默默承受委屈。——油然而生的歉意,让她丢弃了怯懦,慢慢走近他,低声问道:“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胆怯,与庞大健硕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不和谐的比照。
那惶恐为难的样子,令婷婷也跟着局促起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忽然,瞥见被泥土和油脂沾污的衣袖上有一抹碍眼的殷红,便体恤地问他:“你受伤了吗?”
听到问话,他神情呆滞地看了一眼衣服,依旧沉默地回望着她。
婷婷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递到他眼前,像在动物园拿着香蕉喂大象的孩子,心里充满了惴惴的怯意和真诚的友善。
“夫人!”
突然,一个严厉的声音在背后乍响,吓了她一跳。手一抖,手帕掉落在土地上,瞬间被污浊的泥水浸透。
她慌忙回头,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带着不悦的神情,站在不远处。沧桑的脸上,一双凌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夫人,这里很脏,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对不起,我看到一只小白兔……”
老人根本不听她的解释,执拗地拉开木门,沙哑着嗓子说:“请回吧。”
被人态度强硬地下了逐客令,婷婷只好垂头丧气、恋恋不舍地离开菜园。不过,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赫然发现,像木乃伊一样干瘪佝偻的老人居然有一双令女人眼红的精致玉手:白皙丰腴,圆润柔软——应该是一双擅长精细操作、悉心保养过的手。
抬眼,看到那张千沟万壑的脸上明显地写满了厌恶和不耐烦。她只好抱歉地笑了笑,说声“对不起”,满腹疑惑地走进门里。
一回到前院,背后的木门随即被粗暴地重重关上,并且,传来急切地插门闩的咔嚓声。
晚上,费扬古回来,婷婷告知他白天发生的事情。
听完,他淡然一笑,解释说:“街上卖的粮食和蔬菜吃起来没有滋味,所以,我专门聘请村民种了这块地。老张呀……就是脾气不好,别的倒也没什么,别去招惹他就是了。那大个子是他的儿子,宝山。这孩子,虽然其貌不扬,脑筋也不灵光,却是个种菜的好把式,兔子应该是他养的。——他们只是负责种地看门,不用在意。”
稍作停顿,又贴心地嘱咐她:“春天风大,菜园里尘土飞扬,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不要再过去了。小动物虽然可爱,但是身上有细菌,远离它们比较好。”
虽然对老张那双惊艳的手仍然抱有极大的好奇心,但是看到他连连打着哈欠,明明一脸倦意,却强打精神陪自己聊天,实在不忍心让他继续苦撑下去。于是,她沉默地点点头,便安静地睡去。
是夜,婷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个有着“他”那般精致面容的少年,孤独地住在一间清冷空旷的宫殿里,锦衣貂裘的呵护都不能令他惨白的脸色增添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