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苦涩地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继续皱起眉头,咬紧牙关,力图用坚定的意志和顽强的精神力量遏制身体上的不适。
看到她那副苦不堪言的难过样子,女孩也感同身受地痛苦起来。玻璃珠一样清澈明亮的眸子上泛起晶莹泪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仿佛想用这样的方式分担一部分她的不幸。
半晌,那孩子如同醍醐灌顶、甘露洒心般,突然恍然大悟,手忙脚乱地把瓷盆、茶点一一收拾干净。
在她忙碌的空档儿里,婷婷强忍不适,起身打开窗户。一阵清爽的风带着新鲜空气进来,这才驱散了浓重的奶味。
等她平复下胃部不适、回头看时,女孩已经在茶几上摆好了新鲜水果,并且,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神情看着自己,似乎在乞求她接受这份好意。
于是婷婷拿了两个红透的苹果,在其中一个上轻轻咬了一口,把另一个递给女孩。——看到之前那精致茶点,知道她必定费了一番心思,精心制作,只是,自己这身子……无福消受,白费姑娘的苦心,心里也是颇为愧疚。因此,想要跟她分甘同味,以此感谢她体贴的心意和热情的招待。
但是,小丫头重新绽开笑颜、眼睛里闪着欣喜的光芒,脑袋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两条小辫儿不偏不倚地甩到鼓鼓的脸颊上。
看着那可爱的样子,婷婷不禁笑了,柔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拽了拽自己厚实的耳垂——耳洞上系着一颗棉线穿着的五彩玻璃珠。
“阿珠?”
她摇了摇头。
“阿彩?”
还是摇头。
婷婷皱起眉头:“琉璃?”
女孩急切地拉起她的手,放到玻璃珠上,用力攥了一把。
“耳坠?”
女孩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点头示意她继续猜。
“耳……坠……坠儿?”
女孩终于咧开嘴巴,无声地笑了起来,频频点头。
婷婷终于也松了一口气:“坠儿,谢谢你。”
女孩诚惶诚恐地看着她,先是一阵慌乱地摆手,然后又依依呀呀地比划起来。
实在猜不懂她的意思,婷婷为难地问:“你会写字吗?”
坠儿面带愧色地摇摇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一溜烟儿地跑开,转眼回来,手里多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
她把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放进婷婷的怀中,自己则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偎在她的膝畔,微笑着逗弄小兔子。
眼前充满活力的可爱哑女令婷婷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不久前还在侍奉自己的银屏等人:那个端庄文静的姑娘一定被早上发生的事情吓坏了吧;陈殿东被攻击了,不知道他伤得如何,醒过来没有;他……知不知道发生的一切……
这边儿,婷婷心思沉重,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深思。那边儿,坠儿却是尽忠职守、挖空心思地逗她开心。一见到她面色阴沉下来,赶忙想出别个新的花样。一把拉起她,手舞足蹈、比比划划地带领她参观房间。——虽然交流上还存在很多障碍,但是相比起方壶的沉闷,两人还是颇为愉快地度过了一整天。
夜幕降临,婷婷抱着乖乖的小兔子坐在沙发上休息,坠儿在厨房里大展拳脚,忙碌着做饭。
忽然,怀里的小兔子竖起机警的耳朵,奋力从温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两三下跳进家具的缝隙间,躲得无影无踪。
院中传来了铁门开启的吱呀声,接下来是车的引擎声,大门随即关闭的咣当声。
婷婷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不由自主减缓了呼吸的频率,警惕地盯着门口。华丽的雕花木门恰似连接异世界通道的最后一道防线,不知会有什么怪物打破封印,随时从里面冲出来。
沉重的木门缓缓开启,庭院中,幽然的月光下,斑驳的枯枝树影叠加在来人的影子上,仿佛从脚下生出了长着嶙峋黑翼的怪兽。
一个深沉的声音温柔地呼唤着:“阿茹娜……”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六十五章 破镜重圆
魁梧的他,铁塔般矗立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笼罩在莲花灯光芒中的美丽女子。终于,毫无疑问地确定她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一个箭步冲到上前,伸出粗壮双臂,热切地拥抱她:“阿茹娜,我好想你,想得我心好痛。”
怀中的她,如同记忆里、上次离别时的那般僵硬。
他缓缓松开手臂,仔细端详久违的容颜:一双被哀伤浸透的眼睛,沉静得如同死水的神情。——明明是如花似玉的青春少艾,却给人垂垂迟暮的感觉,美丽得毫无生气。
伸出因激动而颤抖的大手,轻轻扶开半掩娇容的秀发,赫然发现一丝伤痕印刻其间。不禁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畜生,他怎么敢这样对你!”
像是被从迷梦中惊醒一般,她突然抖了一下,美丽的眼眸慢慢聚焦在他黝黑的脸上,无声地诉说着久别重逢的惊喜。然而,眸子里欣喜的火花稍纵即逝,神情重新凝滞起来,转瞬变成惶恐。退缩着,不自觉地扭转脸庞,避开那灼灼的目光,纤细的手臂无力却执着地想要推开他。
佳人的反应令他万分不解,不由自主地紧紧箍住她:“阿茹娜,你怎么了?是我,费扬古,你忘记我了吗?”
“不……放开我……”
颤抖的哀求声音,字字刺在听者的心上,他疑惑的眼神里透出被拒绝的伤痛:“为什么?”
“我有了……‘那个人’的……孩子……”无法挣脱那怀抱的桎梏,她只能垂下头,将脸庞深深埋进他的怀里,愧疚地低语,“对不起……”
“听着——”
他突然松开环抱她的手臂,转而扶住那瘦弱的肩膀。深邃目光坚毅地注视着她的脸庞,然后,用铿锵有力地声音劝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孩子——是无辜的。所有的罪孽都应该由那个男人担负,你不必、也不该为此自责!”
止不住的眼泪顿时泛滥成灾,依偎在他宽阔而温暖的胸膛前,积聚多时的委屈和哀痛如同山洪爆发。她情不自禁地放声大哭,亦如多年前湖畔一幕的重演。
沉默的大手轻轻安抚她颤抖的身躯,凛然的目光投向窗外墨染的夜幕。
时间伴随哀伤的眼泪静静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坠儿的饭菜在厨房已经热过几次,怕打扰到主人重逢的情愫,迟迟不敢贸然端上餐桌。直到看到主人眼神的暗示,才麻利地收拾餐具,准备晚餐。——见到费扬古的她,一改白日里的活泼开朗,缩手缩脚起来,举手投足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低眉顺眼地摆上饭菜,小心翼翼地服侍主人。
吃过晚餐,费扬古亲亲热热地拉着婷婷的手来到卧房,掩上房门,深情款款的眼神看得她的脸都开始发烫。他温柔地握住她的小手,将纤指上另一个男人的誓约摘下,顺窗丢了出去,拿出精心准备的钻戒戴在上面。
婷婷疑惑地看着戒指顶端那颗闪耀着寒光的硕大钻石,轻声问他:“你怎么会来中原?”
“是命运的安排……”
他微微一笑,把离别后的奇遇一一讲给她听:
妻子离开以后,黯然神伤的他离开草原,独自一人去了人迹罕至的北方山林。本想一辈子封闭内心,在父母曾经生活过的崇山峻岭之间终老。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居然发现了山中的金矿,还在开采的过程中遇到了传说中的虬山之神,名叫“金顶萨婆”的毒蛇——当年父亲就是为了寻找这种蛇,付出了生命代价。
之后,他将金矿获得的一部分利润用于研发蛇毒药物,很快形成了规模。随后,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中原地区,借着推广新药物的机会趁机寻找妻子——阿茹娜。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打探到她的下落。……
讲到这里,他带着十二万分的歉意说:“对不起,迫不得已用这样的方式把你接来我身边,让你受惊了。”
她轻轻摇头,接着,忍不住问道:“额吉和苏赫……好吗?”
“额吉过去了……”
说完,他的脸上布满阴云,她的脸上则再次被泪水浸润。
在弥漫着哀思的沉默中,她喃喃低语:“离开你,是我对不起你……”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他打断了她的话头,体贴地安慰说,“我知道你有苦衷。放心,这里偏僻隐蔽,童家不会找到,你现在很安全。——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掠夺、却束手无策的窝囊废,我会保护你。我发誓,不会再让其他人伤害你!”
说着,粗糙的大手疼惜地抚上她柔美的脸庞:“我尽快安排人护送你北上,那里有我们的家。我的人会很好地保护你,童家也不敢轻举妄动。我忙完这边的事情,马上回去,守在你的身边。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没有人能够再把我们分开。”
“可是,我们的孩子还没有找到……”她哀伤地说。
“你是说——‘我们的孩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地凝视她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