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稳坐席上观礼的他,彬彬有礼地点头示意,随后,恰如其分地回敬了新郎一个“由衷”的祝福笑容。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掩藏不住的喜悦令光赫漆黑如夜的眼眸里,闪耀起繁星的璀璨光芒。——小登科的得意,令这位玉容如神的男子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引得众人啧啧赞叹。
相比之下,新娘只是身体僵硬地配合着仪式的步骤。——或者说,不过是任由喜娘和新郎摆布着。厚重的喜帕之下,隐约可见泪珠儿滴落,打湿了血色喜服。胸前佩戴的珠宝首饰,也因为被晶莹的泪水洗刷,越发显得瑰丽迷人、光彩夺目。
“礼成!送入洞房!”
大礼终成,司仪的宣告仿佛一声胜利的信号,锣声唢呐再次聒噪地响起,宾客纷纷举杯庆贺,方壶别墅顿时变成一片欢腾的红色海洋。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十七章 新婚燕尔
夜幕降临,群星闪耀。随着一位位客人酒醉离去,喧闹了一天的方壶别墅终于重新恢复安宁。
醉醺醺的新郎卸下应酬的疲惫,迈着轻飘飘的步伐,迫不及待地赶往洞房。
烛光摇曳,满室馨香。静谧的房间里,一双龙凤红烛默默地流着鲜红的泪水,灯芯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都能听得清楚。铺着龙凤团锦的喜床上,蒙着火红喜帕的佳人已经孤独地久坐多时,心灵连同身体皆已麻木僵硬。
他呆呆地站在门口,痴痴望着火红房间里的新娘,幸福的笑容情不自禁地从心底一路绽开到脸上,半天合不拢嘴巴。
半晌,才移动脚步,来到床前,轻柔地坐在佳人身边。——像从沉寂的梦中被惊醒,她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不自觉地躲开了他的亲近。
出乎意料的,新郎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恼怒起来,而是神色凝重地陷入了只有他自己才能够理解的沉思。然后,眉宇间带着复杂的神情——说不清是忧郁、惶恐、紧张还是焦虑,几次把想要掀起喜帕的手生生收回,仿佛害怕百年前的噩梦重演,被矛盾的心情折磨地死去活来。
直到红烛过半,凝固的红蜡在金色烛台上堆积成嶙峋的模样,他才终于鼓足勇气,用颤抖的手轻轻揭开了锦绣喜帕——梦寐以求的容颜顿时呈现眼前:珠光侧聚,?响流葩,宛如仙姝,不减神女。即使眉间印刻着一段不能化解的愁怨,亦无损光容绰约。——预演了无数次的梦想终于成真!
他长长松了口气,欣慰地笑着说:“终于等到这一天,那一缕销魂的馨香令我思念至今。”
“小鱼儿……”
不待她多言,柔滑的朱唇覆上娇艳的樱唇,吻得那么深刻,那么甜蜜,那么热烈,如同要在这片刻之间,把漫长的离别之苦全部补偿过来。
一阵令人窒息的缠绵过后,闪耀着迷人光泽的眼睛,重新全神贯注地凝视她明丽照人的娇容。随即,毫不迟疑地伸出了修长的手指,温柔地卸下凤冠。随着珠钗的抽取,仿若黑色绸缎的如云秀发,瀑布般倾泻而下。
炽热的唇游走在皓雪般的脖颈间,温暖的喘息撩拨纤弱的发丝。轻松绣带,缓解罗衣。历经百年等待的他,急不可耐地在她的身上,寻找前世姻缘的印记——不出所料,绯红的蔷薇花果然盛开在雪白的肌肤之上。
喜极而泣的新郎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颤抖着将佳人紧紧拥入怀中,百年夙愿终于一夕得偿;面如死灰的新娘木然地任由他柔情无限地摆布,星眸合闭,黛眉紧锁,凄凉的泪水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溢出。……
夜半十分,光赫被一个噩梦惊醒。虽然身处暖暖的婚床之上,冰冷的汗水却已经浸透被褥,令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转头看看身边的佳人,发现她闭着眼睛,蜷缩在床铺角落里,手里依旧攥着那只长命锁,紧紧贴在胸前。——看样子是在睡梦中,但是脸上却写满了幽怨。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泪水,在鸳鸯锦绣的枕头和散开的乌发上泛滥成灾。
见此情景,光赫只能暗自叹口气,然后,假装无知地翻身睡去。……
次日清晨,一对儿新人用过早餐,一起来到厅堂,点检堆积如山的新婚礼物。
兴冲冲的丈夫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拆开包装,探索一个个惊喜。喜欢的礼物端端正正地摆在面前,不中意的随手丢弃在一边;珠光宝气的妻子却满腹心事地坐在一边,沉默不语。——因为彻夜哭泣而水肿的眼睛配上红色的喜服,就像一只搁浅了的苦难小金鱼。
看到婷婷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光赫热情地招呼她过来,分享自己的快乐与惊喜:“一起来拆礼物吧,里面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不……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说完,她站起身,想要离开。
光赫赶忙放下拆了一半的礼盒,体恤地走到佳人身边,柔声低语:“是不是昨晚我太贪心,累到你了?”
听闻此言,她紧紧抿着樱唇,秀丽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地变换着颜色,越发显得娇媚可爱,惹得光赫忍不住伸出双手想要拥抱她。然而,她却像条新鲜的鱼一样,从他的双臂中滑出。
紫檀的椅子在二人之间,阻隔出不远不近的距离,光赫释然地一笑:“好吧,我不勉强你,但是——”
说着,他走回桌前,挑出一个首饰盒大小的精装礼盒。不住地掂量着,似乎想要凭手感,就猜出华丽包装里面,到底包藏了什么出奇的“内容”。
“这个一定要看。”
说罢,把礼盒递到她面前,威严的目光令人不敢拒绝。
婷婷沉默地接过沉甸甸的礼盒,一层层剥去繁复的包裹:里面是一对憨态可掬的金娃娃,底座上刻着新婚夫妇二人的名字和“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的祝福。——除了做工精细、分量沉重,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凡响的特别之处。
“神崎美奈子的丈夫——金藏先生,真是个肯下血本的人。”光赫斜眼看着那对金灿灿的娃娃,神情冷漠地说,“送礼的人可是个不得了的男人——满族皇裔,既是医药界的大鳄,也是个掌控无数人生死的‘活阎王’。这份重礼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的……”
婷婷不解地看了看他,握着那对冷冰冰、硬邦邦金人端详了半天,完全参不透其中的奥秘,只好又交还回他的手上。
光赫接过来,把玩着,脸上又浮现出一如既往的嘲讽神情:“这么贵重的礼品也不入你的法眼吗?东西虽然粗俗,也算得上是份厚礼。别这么冷漠,枉费人家一番心意。”
她没有回话,低垂眼帘,盯着安静地交叠放在膝头的双手发呆,然后缓缓抬头,怯怯地问:“我可以回去了吗?”
见她一再要求离开,光赫知道她确实对这一堆礼物不感兴趣,怕继续强留,真会累到她,于是体贴地说:“我陪你……”
“不用。”
一句干脆利索的拒绝令厅堂里喜气洋洋的空气瞬间冰冷凝滞,光赫的脸上重新挂起严霜,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一对儿金人:“你——到底还想别扭到几时?”
“孩子……”近乎乞求的神情,眼泪不自觉地在她眼眶里打转,“把孩子还给我。”
“孩子不在我这儿。”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我的人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良?了。”
“你骗我!”
一阵痉挛心悸,佳人失去了自持的力量,跌坐在椅子上。
光赫那双凌厉的眼睛霎时恢复了往昔的冷酷:“我自始至终都没说过孩子在这里,是你先入为主,认定我是个卑鄙小人。所以,才嫁给我,不是吗?——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没有逼你。”
“为什么你会有这个长命锁?”她颤抖着,掏出贴身的长命锁,眼神里透露出深深的怀念和哀伤,“这是琬成给小鱼儿的……”
“捡到的。”他不以为意地说,“或许逃走的时候太慌乱,或许是琬成故意留下,让我转交给你的。——不用担心,连钟叔都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目前,他们藏得很安全。”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近乎绝望地继续问道:“我的父母在哪里?”
“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俊朗的脸上呈现出越来越多的不耐烦,稍事停顿,他努力压抑心中的不满,尽量用柔和的语气对她说:“大喜的日子,不要再说这些扫兴的话,来看看颜姐的礼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拆开了礼盒。里面是一整套的玳瑁发梳,白底黑斑,工艺精致,每一件的边缘上都镶嵌着五彩缤纷的珠宝。连身为男子的他也不能自已地爱上了这份别致的礼物,随手取出一把半月梳,想要拿给婷婷看——他坚信,光颜的心意一定可以化解她心中的烦忧。
随着发梳的移动,盒内丝缎舒展,包裹在里面的一只小巧香包掉了出来,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音。
光赫将发梳放进兀自失神的佳人手中,轻声问道:“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