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眉眼点了点头,褪下外裳,躺在榻上,只不过却未闭眼睛.只见她眼中带着愁色,担忧道:“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鼠疫,这是曾经只在史书中看到过的两个字,它所带来的巨大的伤害光是在书中都已经让后世看到的人骇然不已,如今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黛玉早就忧思加重,担心害怕。“公主放心,太后和皇上定然会救公主出去的。”
“不是。”黛玉摇了摇头,含情眉目中盈满了忧色,“即便我能出去了,这满城的百姓可如何是好?你虽不告诉我,我亦是知道的,现如今官府还没有任何动静,百姓们现在每天都在自生自灭,你让我如何放心自己一人逃走?”
紫燕到底是在肖容身边的头等大宫女,虽然心里亦是害怕,却也能强忍着心里的惧意,只是如今情况越来越差,又想到当日出宫之时太后将安平郡主托付给自己照顾,如今若是保不了郡主性命,自己岂不是有愧太后的信任这样想着,心里也慢慢变得慌张忐忑.不行,一定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皇上和太后相隔尚远,现下只能自己想办法给郡主寻一条生路了.
瘟疫横行的扬州城中,一片死寂,连虫子的声音也突然消失了一般.夜静谧.
第六十六章
这夜并没有紫燕想的这般宁静、死寂。冲天的火光和嘈杂的喊杀声已经慢慢盈满了整个扬州城。
“砰砰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将浅眠的主仆二人惊醒。
紫燕见黛玉下了床,忙去拿着披风给黛玉披上。敲门声还是急促的想着,传来一声声叫唤。
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模样俊秀的男子正是此次随行的侍卫统领肖铭,他出生寒门,却武艺出众,很得皇帝看重,此次黛玉来扬州,肖容特地让此人随行保护。
此时肖铭身穿铠甲,手中拿着剑柄,脸上难得的带了焦急之色。
“肖统领,你这是作甚?”
肖铭急声道:“紫燕姑娘,外面灾民暴乱,袭击了官府衙门,如今正在往行馆这边来,如今馆里的守卫也只有五十人,只怕难以抵挡他们,特来请郡主移驾避开。”
“什么?!”紫燕大惊失色,急忙跑回了屋中。
屋中的黛玉已然听到消息,秀目中显出惊慌。见紫燕进屋,脸色沉重道:“我已经知晓了。”
绝望中的百姓行事最为过激,如今官府和贵族都成了他们憎恨的对象,若是闯了进来,馆里的众人都没有活命的机会了,就算他们毫无武力,可是他们身上所带的病毒亦是能传染到侍卫们身上。
“郡主,这可如何是好?”
黛玉透着窗户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远处似乎还隐约可见冲天的火光,那个方位应该是扬州知府的宅子。
下一个便是这里了!
想到这里,黛玉定了决心,“紫燕,你去和肖统领说,馆里的人都乔装城难民分散出去,不用再留在我身边了。”
“这怎么行?”紫燕急忙道:“郡主身边怎可没人保护?”
“如今这个时候,他们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分散出去了,我们尚有一线生机,况且人少了反而好掩人耳目。你去找两件下人的粗衣过来,这里面的金钱细软只拿些平日用的银子在身,其他的都不用了。快去!”
紫燕见形势紧急,别无她法,只得从命。
此时灾民们举着火把对着每一个看似富贵的大宅都点了火,看着那些大伙湮灭了富贵朱门,那冲天的火焰仿若是他们此时内心的怒火一般。
街上有些无辜百姓四处逃窜,有些亦是朱户中跑出来的富贵之人。暴民们见他们穿着锦绣,便一拥而上的将其乱棍打死,一时间分不清良民暴民。
肖铭穿着一身墨色的粗布长袍,护着穿着灰色粗布群的黛玉和紫燕从行馆的后门跑了出来。
街道上处处都是烧毁的残垣断壁,还有刚刚点起的宅子正火光冲天。路上横七竖八的倒了许多血肉模糊的人,不知道是死是活。
一片死亡和血腥的气息弥漫在扬州城中。
黛玉哪里经过这般的阵势,精致的小脸瞬间煞白,捂着嘴连连作呕。紫燕亦是强忍着害怕,扶着黛玉的手臂,互相支撑。
连肖铭这般的武将见到这般阵势都深深的皱了眉头。
周围的灾民越来越多,分不清敌友,见人便打。黛玉等人亦是不能幸免。肖铭不敢用剑,只能赤手推开一个有一个撞过来的人和那些挥舞过来的兵器,身上亦是添了伤。
边在前面挡着危险,便喊道:“紫燕姑娘快带着小姐往后面跑。”
紫燕亦是伸手护着黛玉往后面躲,后面是条临街小道,只要躲过这里,就能暂时安全了。
突然,一人拿着长长的木棍挥向黛玉二人,肖铭见状,纵身一跃,将人踢倒在地上。
“这人会武功,肯定是当兵的,快上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引来了成群灾民拥了上来。
一时间场面混乱,黛玉三人举步维艰。
双拳难敌四手,饶是肖铭武艺高强,也抵不住这么多的灾民,更何况还要护着两个弱女子,自然是腹背受敌。
“啊——”黛玉额头受了一击,吃痛的呼出声来。
紫燕急忙将黛玉抱在怀中挡着灾民的击打。
黛玉见状,忍着痛将紫燕推开,“你不要护着我。”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喊杀声一阵又一阵充斥在黛玉的耳边,光听着便只觉得头晕目眩。
灾民们慢慢的挤成一团,黛玉和紫燕紧紧握着的手亦是被挤松了开来。“紫燕……紫燕你在哪里?”黛玉害怕得大声的喊叫着,声音却被一波一波的喊杀声压下。
突然被人用力一推,倒在地上,“啊——”
到底是未经事的小姑娘,这般场景竟是吓得哭了出来,“紫燕,紫燕,母后……王兄……呜呜呜……”
手掌上一阵尖锐的痛,竟是被人狠狠的踩了一脚,白嫩的小手被硬生生的踩的血肉模糊。
熟话说十指连心,这般疼痛哪里还经得住,痛楚一波一波的传到脑里,只觉得全身哪里都痛,头晕目眩,听不到声音了,看不清楚眼前了……
黛玉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母后,有王兄,还有皇兄、皇嫂、侄儿,还有墨雪……大家在一起笑笑闹闹的过中秋节,王兄故意刁难自己,便问了自己一个刁难的问题,还说答不出来就不许过节,她想了许多答案,都答不上来,王兄立马变了嘴脸,神色恶狠狠的责骂自己,然后所有人都开始责骂自己,慢慢的他们都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没有了中秋的红灯笼,也没有了满桌子的瓜果月饼,四周围黑暗的一片,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
“你们不要抛下玉儿,玉儿一定能想出答案的,不要抛下我……呜呜……”
“姑娘,姑娘,你醒醒。”声音清朗温润。
接着头上的伤痛处一阵清凉的感觉,也不知道如何捣鼓了一番,痛楚减轻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黛玉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自己在一个小木屋里,屋子虽然简陋,却异常的干净整洁,还有一股子的草药味。
撑着手坐了起来,受伤传来的剧痛让黛玉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是受了伤的,那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真的有暴民满城烧杀吗?
“你醒了。”声音熟悉,依稀是之前昏睡时听过的一般。
黛玉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只见木屋的门口背着光立着一个英挺的身子,形如芝兰,却看不清颜色,只觉得那身最简单的月牙白的长袍穿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超脱尘世的气质。
待那人走往前走了几步,黛玉方才看看清了那人的模样,鬓若刀裁,眉若锋剑,眼眸温润如水,深邃如潭,面如冠玉。果真如书中的仙人那般,绝世出尘。
只见他轻轻提步走了过来,眉目含笑,若清风温玉一般。周围的景色也以为这人而变得不俗,又多了一种超脱尘世的梦幻。
“姑娘,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黛玉猛然惊觉自己刚刚的失礼,收回了目光低着头,暗自懊恼自己失了仪态规矩。
“这便好了,你受的原本便是外伤,倒是不妨事,自是会有皮肉之痛。”
黛玉闻言抬头,便一眼望到了那汪深邃的潭水中,心也慢慢的紧了起来。“我,我没事,不知恩人高姓大名,日后也好告知家人。”
那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配着药粉,边道:“报答倒是不必了,在下姓秦,单名一个朗。”
“秦朗……”黛玉喃喃出语,又觉得失态,慌忙改口道:“原来是秦公子。”
秦朗见黛玉懊恼的模样,眼中溢出笑意,笑道:“不知姑娘芳名,日后也好称呼。”
“我……我叫林,平安。”
“林姑娘。”
黛玉红着脸低下了头。
秦朗调好了药粉,将白色的缎带和药放在一边的小木桌上,对着黛玉道:“你的伤需要换药了,形势所迫,还请林姑娘莫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