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肖恰是另外一个不细致的单身汉。
男女住一起难免遐想非非,两个男的住在一起也有这么多话题,更加遐想非非。
这是简希得知这件事之后点评的话。
陆双双在路口看见她的时候,就突然变成饱和了氢气的气球,遇上了一团火便猛地爆炸,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又颠三倒四地说了出来。
“本来高珩学长多个舍友也没什么,但是林玉肖这个人很奇怪。对什么事都很好奇,感觉很新鲜,好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但高珩学长又说他很聪明,提早一年就从南京的大学里毕业了。”
“你说他奇不奇怪,我有点不舒服,高珩学长带我回家是人之常情,他问东问西刨根究底,像是调查我身世一样,好似他是高珩学长的妈。”
“我原本就有些难受,经他那么咭咭呱呱一顿说,就又头疼了。原本问完了的事,他却反复提着,还自顾自说自己的家事,性格,兴趣爱好,还问我的。我又不想听,他倒是一个人眉飞色舞讲得很起劲。”
……
简希其实也被她说的话绕晕,在一旁默默听了一遍,只揉了揉脑袋问:“双双,你的意思是你昨天有点不舒服,就跟高珩学长回他的家了?”
陆双双脸上一红,微微笑了道:“嗯,学长不放心我一个人,就带我回去了。”
高珩原来是对陆双双存了心思的,那么昨天下午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可能是想拜托她向陆双双表达爱意。
简希觉得有些欣慰,双双和学长能成眷侣,最为他们感到高兴的莫过于她了。
想到这里,她又蹙眉,可惜昨天沈少华跑来找她,生生打断了高珩的请托之词,有些遗憾。
虽然这是沈少华的错,可简希不知不觉揽到自己身上来,她觉得这都是为她个人原因,才造成他们的感情不能如愿以偿,又甚感愧疚。
“你在想什么?”陆双双说完这件事,观察她的表情一喜一忧,心上突突地跳,不等她在思考,已经怯怯地发问。
简希不知陆双双此刻的想法,笑道:“没什么,只是你能和学长有进展,我觉得很高兴。”
陆双双舒了一口气,嘀咕道:“还好。”
简希没听清,靠近她问:“好什么?是不是你身体有微恙,不太好,对了你昨晚既然不舒服为什么不联系我一下,最起码让我知道你的情况。”
她的语气有些怨然,因为陆双双是知道她家的电话号码的,而她曾经看到学长家里也有一个可以联系的电话。双双的身体既然抱恙,怎么也该和她说一声。就那样像人间蒸发一般突然消失不见,她不知道自己会担心她的吗。
“对不起啦。”陆双双拿出一贯的娇嗔口吻求饶道歉,简希平日里也最受不得她这样,笑了笑就当风雨过眼云烟了。
“算了,以后记得要跟我说。”
“知道了。”
陆双双见简希的气消了,便放下心,旋即问道:“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简希这才想起正事,扬了扬手里的纸袋说:“给你带吃的,还有《新青年》报社今天有事,让我们过去一次。”
陆双双一面点头,一面接过纸袋,看见是自己小时候最爱的甜食,顿时有久旱逢甘露之感,面露欣喜:“正好没吃早餐。”
简希说:“赶快吃,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赶电车。”
陆双双继续点头,快速解决了两个驴打滚,进屋换了一件衣服,匆匆忙忙和简希赶去报社。
《新青年》报社旧址在上海,眼下已经迁移到北平。杭州的报社只是几个大学生和老一辈的编辑人员组织起来,报道一些平民百姓的家常琐事,偶尔披露些民主不公,但比较隐晦,为了不让军统的人以反国民的名义抓起来,他们下了不少办法在文章上做表面功夫。
简希曾经参加过一次,但因为工作的危险性太高,被高珩屡屡阻拦。她虽有不甘,但思简家几十口人的生死存活,也就淡然罢休。
今天主编将她们找去,不过是去采访一位七十高龄的老人。
简希到报社的时候,正听到副主编张贝和主编的谈话。
“老贺,我听到一件事。”
老贺正是新青年的主编辑,今年已是四十不惑之年,在这一行从事近二十五个春秋了,写得一手好诗句,亲自操刀的报道和文章也是华美不斐,引人入胜,驻眼赏阅。
这会儿听了张贝的话,却没有停下剪报的活计,一边工作,一边问:“什么事儿啊。”
张贝泡了一杯茶,递过去一个道:“我听说‘那边’的十三师有些不太平,底下有人想犯上。 ”
新青年心向于共产,将国民统称为‘那边’。
他提到的十三师,自然是国民的第十三师团。
老贺一听这话,立即放下剪报,摘了老花镜说:“瞎说什么。”
张贝瞪眼道:“我可没瞎说。”
悄悄凑耳过去道:“老贺你记得三年前咱们从北平回来的路上,救过一个军统的人吗。”
老贺皱眉一想,确实有这么个人,长得端正,在外作战时,不慎被枪打穿了手骨,鲜血直流,险些没救。
幸则老贺两人心善,抬着去医院救治,这才保得了一命。待痊愈后这位军统的小兵对两人十分恭敬,为人也算正直,因和张贝年龄只差了两岁,便比起老贺更是亲近些。
张贝这会儿轻言轻语说:“他受了伤不是调去文职了吗,前些日我和他喝酒,他醉了后就不小心说了,说是副师长有心想……”说道这里,用手比了个跳的姿势,两眼朝上插了插。
老贺皱眉想了想,瞬息带上老花镜说:“别人的事,那别是那边的内部事,咱们少管。”
“这话不对,眼下局势吃紧,那边的斗成内伤,对中华人民没好处。”
“那也别管,你讲了对自己没好处,到我这里刹住。”
老贺将手摆了摆,示意他赶紧去做事,随后继续剪起手中过期的报刊。
简希敲门前,只听到了前半部分,后面的因为张贝压低了声音,她没能听见。
但拥有一颗玲珑七窍之心的人,总能在关键时候咂摸出一些蠢蠢欲动。
而简希隐约能感觉到,少华将来的处境有些危险。
21、感悟
简希推门而入后,老贺和张贝瞬间抬起头,神情带了些惊讶。
简希笑了笑说:“主编,我和陆双双来了,她先去拿相机。”
老贺点头道:“好,来的正好。今天你们采访的老人家姓莫,就住在西湖边上,你和双双过去看见门前挂着白灯笼的就是了。”
挂着白灯笼?
简希有些不解,大过年的,家家户户为了讨个吉祥,都挂的红灯笼,喜气洋洋。七十岁的老人却挂上白色的灯笼,明摆着带了求早升仙的意思嘛。
简希甚是疑惑,主编笑着解释:“老人家膝下就一个儿子,去年病逝,留下一个孙儿,前些月也得了重症伤寒,就这么离开了。莫老年纪大了,一时接受不了,只当他孙子还活着,门口的白帆灯笼也不愿撤走。邻家几个看他也挺可怜,但又觉得大过年白帆招晦气,实在没法,找到我们这里希望派两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开解一下老人家。”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把她们招过来的。
简希倒是不觉得麻烦,欣然接下这个任务,拿起采访用的纸稿时略略停顿,辗转看了两人一眼。不是为何,她很想知道刚才两人的谈话,想知道接下去的内容,也许知道后,能提醒沈少华做好防患的准备工作呢?
又立马把这个念头赶下台,早上的一点烦躁似乎卷土重来。
简希摇摇头,抱着纸稿出门,在楼下等到了陆双双,便一起赶去西湖的对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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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老十分之顽固。
这点从陆双双苦口婆心劝慰他半小时后,终以失败告终可以看出来。
老人家双眸混沌,甚至有些痴呆,口里重复碎碎念着什么,陆双双侧耳听了很久,也没能分辨出名字。
简希说:“我来听。”
简希小时候练过听苍蝇蚊子声,虽然成绩不佳,但听力是比常人要好,可即便如此,也不知道能否准确地听辨出莫老的话。
莫老抱着一个破旧的木偶人,稀薄的嘴唇抖个不停。简希凝神在他身边听了许久,最终摇头。
陆双双说:“还是不行?”
简希说:“不行,太含糊了,老人家的牙齿估计也掉了许多。”
陆双双懊恼:“这个主编给我们分配的什么工作呀,真讨厌。”
简希叹息,抱臂观察了莫老片刻,细细想着一个丢了孙子的老人,手里又抱着小孩的玩具,多数是思念他的孙儿……
简希认真推敲后,灵光乍现,拖着陆双双就往外冲。
陆双双跑了两步,忍着喘气说:“你发现了什么?”
简希没回头:“可能吧,猜一猜。”
她说的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陆双双想不透她话里的意思,跑了几步就开始气喘,为防哮喘再发,只能停下来休息,慢慢跟在简希后面。
但没有走几步,却见她披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挨家挨户摸索着什么东西,陆双双站在路口莫名地将这一切看着,直到肩膀被人猛地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