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希追了一会儿,想着她的好便渐渐慢了下来,刚想举白旗放过她,沙发上的人却像被夺了心头肉,张牙舞爪地喊了起来。
“闹什么闹!大清早绕得我头更加疼了!”
简阳被赵文莉这么一唬,立即花容失色,如阳明艳的笑也萎顿下来,回到沉默的状态。
“死丫头还不过来扶着你妈!”赵文莉再一吼,瞪了她一眼。
简阳垂着脑袋,唯唯诺诺地过去扶她,却被她扯着耳朵骂了句:“吃里扒外的东西。”
声音不算大,恰好能让简希等人听见。
指桑骂槐的招数。
简希明白赵文莉是拿女儿出气,矛头直指的人确是她。她自问不是什么巾帼英雄,却也不当缩头乌龟,简阳刚才想方设法哄她开心,若这个时候不站出来护一句短,她何必当人家没良心的姐姐。
但没想到的是,脚尖还未挪动片分的时候,简旭已经不顾孙真真的阻拦,走到赵文莉跟前劈头盖脸地一顿说:“二姨娘你究竟是怎么当妈妈的,姐妹俩在家嬉戏耍闹便成了吃里扒外了?试问什么‘里’,什么是‘外’?你只当自己和二姐是自己人,合着我们连同爸都是外人呢?”
“我扯上老爷做什么,我可没这么说,你别污蔑我!”赵文莉听得简旭含沙射影的一番咬文嚼字,即刻变了脸色,憔悴的面容变得可憎,蚯蚓似的眉毛挤兑在一处,活像一尊被漂了白的关公。
孙真真也颇为着急,一下子没明白简旭为什么突然发火,他从前是不屑参与她们的内部斗争的,此时却像蛰伏许久的火山,下一秒就要喷发火焰。
孙真真有些措手不及,拉了拉他的胳膊,挤眉弄眼道:“小旭你怎么跟你二娘说话的!还不跟二娘道歉。”
“妈,你这次别管我。”
简旭像铁了心要和赵文莉杠上,转头继续摆上虎眼,语气带了少年的阳刚正气:“赵文莉,我敬重你是我的二姨娘,简家的二姨太,才没有跟你多计较。二姐处处忍让你,迎合侍奉你,知道你心头有气便任你打骂胡闹,你却变本加厉,越打越重,什么样的坏手段都施加在她身上,你想过她是女儿家吗?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简旭第一个要你好看!”
赵文莉甩了头上的冰袋,细长而锋利的指甲对着简旭猖獗暴戾地挥舞:“你这小野种凭什么说这种话,简家是你当家的?你想让我好看,你还早了百儿八十年!我赵文莉能说话骂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野女人的肚子里呢!”
孙真真一听就变了脸色,令得劝阻简旭的动作停滞。
简旭也听不得别人诟骂自己的母亲,忍不住出手推了赵文莉一把。
她“哎哟”一声摔在了地上,拧眉痛目的样子。
简阳刚才被简旭冲出来的维护她的一幕吓得不轻,直到赵文莉摔倒在地,凄厉一喊,这才回过神,赶紧过去扶她。
“二姐你别管她。”简旭猛地拉回简阳塞到身后,继续对赵文莉说:“简家日后是我当家,你试一试我能不能让你好看!”他毫无怜悯之色,只是仰视着地上的人。
“你敢!”
“我怎么不敢,谁让你这样对二姐!”
“我教训我的女儿,关你什么事!”
“她根本不……”
话到此处,简希飞也似地蹿到他跟前,一脚踢中他的膝盖。
简旭只能吞没口不择言的祸事,龇牙咧嘴地弯腰捂脚。
简希是在军队里训练过的,她的一手一脚决然不会隔靴搔痒,特别是普通人,就像被踢碎了骨盖似得。
“让你再乱说。”简希在他耳边小声警告,就像一记明鞭抽在他耳旁。
他垂了眼睑,慢慢点了点头。简旭对这个大姐的言行,有时候比亲母还要来的信服。
孙真真也是在事后察觉简旭的祸从口出,虽然白了脸色,却还有些愧疚,自己没管教好儿子,居然需要做姐姐的来遏制。
当即对简希含笑点头报以感谢,带着简旭一瘸一脚做到餐桌上。
简阳被这一场从天而降的哑谜困在云雾里,不知他们所言所行唱得是哪一出,僵直四肢脑袋,像一个木偶般站着不动。
简希则给她递了个眼色,提声说:“还不赶紧过来扶你妈回屋。”
她这才有所行动,走到目光呆滞的赵文莉身边,使劲将她往身上拽。
“你,你怎么知道的,不可能……”赵文莉在一边嘀咕,眼中的惊慌之色越来越重。
简希赶紧道:“简阳,你妈不对劲,赶紧扶进去,去喊大夫,或者送去医院看看,可能伤寒加重了!”
“哦。”简阳点点头,她现在只听得进姐姐的话,招了一旁两股战战的女仆一起扶赵文莉上楼。
19、姐弟
经过这一阵骤变未变的风雨雷电,简母和简正德才分别从楼上和厨房间走出来。
简母看见厅里的三人神色恹恹,开始疑惑:“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你二娘和阳阳去哪里了?”
“二娘不舒服,简阳扶她进屋了。”简希喝着薄粥说。
简母哦了一声,点点头,转身过去才发现简希竟然唤赵文莉为二娘,心中一跳,又展眼看了看默不吭声的孙真真母子,简旭则在膝盖上涂着伤药。
简母其实听到大厅里有一些吵闹才过来的,却错过了重要的这场戏。她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又不敢随便问,怕从下人口里跑出来的是那些添油加醋的东西。
她纠结一想,不作言语,走回厨房继续做事。
简正德的心思粗,没有察觉几人的异状,入座四围环顾:“小希,你二娘和妹妹呢?”然后夹起一根油条,孙真真舀了一碗粥递过去。
“回房休息了。”简希省略再说了一遍,心道怎么人人都问她。
“早饭都不吃就进去了?”
“吃好了。”
“胡说,你看碗筷都没动过。”简正德瞧了瞧右手边的瓷碗,叮咚一声似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简阳吃的是面包,二娘吃不下。”她忍耐,再重复。
“嗯。”他继续喝粥。
简正德也是退伍在家,闲来无事便爱找事。简希了解父亲一腔报国之心不被重视,在家坐吃空山难免有些积郁烦躁,拎她出来说话也不全是找她毛病,多是找个人聊天纾解积垢。
简希看了父亲两眼,终究没有把劝他出去走走,做些别的老年活动的意见说出来,只怕惯来心高气傲的人听到,以为遭了儿女嫌弃。
想了想只能说:“这些日天气不好,过了初三就雪过天晴了。西湖那边在年末出个什么艺术展览,爸,您没事就跟我去看一次。”
孙真真笑着搭腔:“是啊,去看一看,见识一下也好,也带着小旭去走一走。”递了个眼色,简旭立马接收到,笑开来:“对对,我还没看过什么展览,下回跟姐和爸一起去。”
“你们去就可以了,我跟着掺合什么,那洋人的什么艺术,我不懂。”简正德转眼已经喝完白粥,孙真真转身还要舀一碗,被他拦下:“够了,吃太多也不好。”
再对着简希笑道:“记得和少华世侄一起去啊。”
“爸……”简希眉毛一蹙,有些急了。
“唉,让你去叫他就去叫他,不然这几天都别出门。”
简正德虎起脸,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到沙发边的篮子里抄起一张邸报,坐下慢慢看了起来。
简希没心思再动白粥,让陈伯将两袋驴打滚拿来,留下一袋给家里人吃,拿起少的一份想去找陆双双。
“早点回来。”
简希听到这样温和的语气,在门口一顿,回头笑了笑:“知道了,晚饭前就回。”
简正德等简希一走,放下手中的邸报,指了指简旭的膝盖道:“这又哪儿去弄来的?”
简旭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孙真真替儿子搭腔,“下楼的时候,脚踏了个空,摔着了。”
简正德哼了声:“刚才楼下吼得最大声的是你吧,吼什么呢,震得一屋子东西都在抖。”
“没什么。”
“没什么?”简正德反问,厉起眼来:“我送你去南京读军事学校,是让你保家卫国对抗外敌,不是让你欺负自家人的。”
“是二娘太过分过了……”简旭轻轻支吾了一声,被孙真真猛地掐了一把,心上直呼疼,便斩断后面的话。
简正德也模模糊糊听他提到了赵文莉,眼睛一横道:“二娘,你二娘又怎么了,再不好也是你二娘。她和你二姐的事,你少插手。别以为我老了,老眼昏花不知道你们这些小辈的念头,以后西面的楼不准去。”
“爸爸!”简旭一惊一乍,不顾脚伤跳了起来。西面的楼是赵文莉母女住的,小时候不懂事三天两头往里面跑,就为巴着简阳陪他玩。
而简正德这次禁得突然,他一时不能接受。
“小旭不会去的。”孙真真赶紧把话抛出来,心里恨不得扇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巴掌。
“你好好跟着你大姐学,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孩子,做事不沉稳半点不像我。”
简正德原本就是随口胡说的一句,孙真真听了却较真,她虽然不是名门闺秀,到底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女子,懂得三从四德,哪里会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