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想反驳几句,抢回主权,陈伯已经从铁门后走出来喊她了。
老人家眼神不好,但是门槛儿精,这时候聊得再欢也该打住了,留着以后再聊,才能有更多的话要说,这才急急忙忙地出来把简希迎回去。
简希却误认为他这厢是来替她解围的,咬咬唇就不跟沈少华多废话,转身抬脚就走。
而他的声音隔了一扇门还能飘进耳朵。
“好好休息,后天见,在此之前会有人看着你的,不要乱跑。”顿了顿,又赞了句:“你送的料子挺不错,但下次希望你亲自挑给我。”
前一句话明显是监视她的意思,以沈少华的手段她也不见怪,但是后面那句她没懂,转头问了陈伯说:“是谁送去的料子?是不是我妈?”
陈伯想了想,才笑道:“大夫人的意思是应该送回礼的,但不知道送什么,我们做下人的便出了主意给办妥了,分去些夫人的担子。”
简希点头,也不说什么,进了屋见了简正德,说了两句话。沈少华差人把这几天的事都告诉他了,期间带着简母也去医院看过她一次,简母本想留下照顾,被简正德拖走了。前两天还正跟他闹些小脾气,眼下见女儿平安无事回来了,也就没气儿了。又是笑又是哭的,两眼红得跟大炮似得。
简正德在一旁说道:“我说了女儿没事,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用你们南京话来说就是怪怪呱呱。”
简母心里有些怨气,也不愿搭腔,收了毛线拉着简希看了两圈,才下去做事。
简正德看着邸报又道:“你妈年纪也大了,我听说女人到她这种年龄都有些焦躁不安,你明天没事就别出门了,花点时间陪着。”
简希笑了笑:“爸,你也能陪着。”
简正德皱起一脸的笑纹:“老夫老妻陪了二十来年了,腻都腻了,还是需要你们这些小辈陪着才有劲头。”
简希唉了一声说:“知道了,你和妈都陪着,除了我,不还有简阳和小旭嘛。”
说到这里,却见简正德脸色没什么大变化,淡淡地嗯了声,像是在叹气。
简希也知道小旭这孩子不上进,简正德是想要个男孩,这生的这男孩还不如长女来的本事,他也渐渐对他败了教育的心思,不如放在女儿身上来的有回报。
况且现在不像是封建时期,女儿嫁出去就算没了,逢年过节或是家中有事都能回来帮忙,且有个身份背景都硬派的女婿才是日后的靠山。
所以,简正德这会儿也没支应她,只让她先回屋修养。
简希得了大赦令,便出了正厅,分付门口的陈伯沏点清火的茶端去给老爷喝,回头恰看见有个人影从东面屋子的窗口爬了出来,沿着墙摸到了相隔的西屋。
他叼着一本白扑扑的簿子,正要抬手敲窗,简希的声音便从身后猛然拔地而起。
他的双脚险些没踏住石板,巍颤颤晃了一会儿,才踏准了板子。
回头一看,简希怒眼横眉的将他高高望着,他心虚地笑了笑,手扒着窗口不动。
“下来。”
“姐。”
他哭丧了脸。
“还不下来!我喊爸了啊!”
“别别别,这就下来。”
说着他便蔫儿了跳下去,着地时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通得龇牙,努力起来拍了拍屁股。
简希看着这样的弟弟,想起孙真真偶尔面露恨铁不成钢的脸,也突然为她感到憋屈,怎么就养成这么个小家子气的男孩子,别人家的男孩都嚷嚷着要报效祖国,一致抗外,哪里像他只往脂粉堆里钻,还偏偏认一个死理。
她揉揉脑袋,盯着他:“说,正经路不走,走旁门左道是想干什么?还学蜘蛛人飞檐走壁了是不是?”(此为作者恶搞)
简旭说不出话来,挠了挠后脑勺:“就图个好玩儿。”
“你当我瞎子呢,那是简阳的窗子!”
她一怒,压低了声音低吼,眼尖地抢了他藏在袖口里的簿子,翻开来一瞧,正是上次看见的洋文。
简旭急了,连忙夺过来:“你怎么乱偷窥别人的隐私。”
简希眉毛翘了:“你洋文学多了,洋人的法律也许多了,长见识了?跟我谈隐私,我要不给你留面子,这会儿就喊爸妈来看你这副德行了。”
“别,我错了,姐。”简旭哭丧着脸道:“是爸不让我见二姐。”
简希心口一突,也莫名慌起来,问道:“为什么?”
简旭说:“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爸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呸,瞎说什么?”简希啐了他一口,没好脸色。
简旭嘟囔道:“还不是老糊涂,都什么时候了,正经事不关心,老想些没用的,你看他还禁止你看周、陈等人的文章,这不是老糊涂是什么。”
简希头疼了,这孩子是在说胡话吧,那可不是糊涂。只不过有些人认准了一个组织和信仰就会坚守到底,就如信佛的不拜西方的耶稣,信耶稣的不求东方的如来,这是一个道理。
其实简正德人老,却还精明,自己的官职虽然因简希那出事给罢免的,中间有多少人巴望他下台,他心里还是很清楚,动手打她有几分是怒气,几分是做戏,她也不知道。但父亲是真正退下来了,他也晓得自己再钉在那浑锅里,就怕被煮的骨头都酥烂了。
简旭现在却一门心思钻在牛角尖里,不肯出来,简希也拿他没办法,只劝了一句:“你别爬了,这件事我回头跟爸说说,你就走正道去找简阳,但也看一看别人的眼色,别给简阳找事情。”
简旭笑眯眯应了一声,拔腿就跑了,中途又折回来,瞪着大眼嘱咐:“姐,你可别忘了,一定要跟爸说。”
“是,知道了,猴崽子。”
“大姐是最好的。”他笑了一声,一股溜地从走廊跑走了。
简希目送他离开,抬头朝西面的窗口望了一眼。
说实话,这个简阳她不喜欢,只不过相处这么多年来,这个妹妹也没闹出大事,安分守己的,更摊上一个赵文莉,挺倒霉的。简希也是凭着良心做事,既然不喜欢也不讨厌,就不会针对她,偶尔兴致来了就聊两句,没兴致就冷场沉默,也没什么不好。
——
简希休息一晚,精神更是加倍的好,隔日和简母简正德说了一天的笑话,俩老像是看着一块宝,笑得前仰后翻,合不拢嘴。
孙真真盯着简旭完成作业,一面附和着笑了几声,有些勉强,一面防狼似得防赵文莉母女。
倒是赵文莉这些天像是得了魔症一般,精神恍惚郁郁寡欢,头痛的病貌似好了,精神上又出了些问题,一天都不说话,三餐吃的也少。
到了晚上,不到六点,她和简阳就回屋了,简旭本也要走,被孙真真一句话拦下,陪着她麻将。
简希的牌技不够好,只在中上层徘徊,今天又得简家两位老人大旺,各赢了十块大洋,简希排第三,孙真真输的有些惨。
她笑道:“罢了罢了,就当妹妹今天给姐姐和老爷发红包。”
简母跟着笑道:“瞧你精的,等年末到了,各家还要送还礼来,你还是能抠出来的。”
孙真真整理起牌来,一个个收拢好,笑道:“我能拿多少,我拿多少还不是都是简家的,总归是到姐姐手里去的。”
简母不说话,只是笑得岔气。
简正德亦和蔼道:“好了,天也晚了,都去睡了,明天就拿这些钱再去添些年货,给大家每人发一点。”
听正主发完话,阖屋的下人弯腰福身下来答谢,这也算是变样的加薪,哪能不高兴。
简正德笑着受用了,回头对简希说:“你也早点回去,听陈伯说少华世侄约你明天出去?”
真多嘴!
简希皱着鼻子朝陈伯看了一眼,他憨厚地笑了笑,点点头。
简希有些无奈,想着要怎么跟自家顽固的老爷子说清楚,却不知道到底说什么清楚,神思阻滞的时候,后面有人传口信来,说是沈少爷送了一件女士的大衣来,拿出一看,是件儿红艳艳的羊绒大衣,瞧着就挺贵的。
于是一家人开始七嘴八舌地夸衣服,夸男家好,夸简希有福气。
简希受不了八卦,就急冲冲躲进了屋,一路上飘了暖烘烘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写一写西湖,所有配角最后华丽登场一次,后面就没大戏份了,嗯,女配还有几场比较惨的。
然后嘛,打仗了,大肉了,兴奋了!
接着发现剧情三分之二没了,高/潮的最后三分之一要来了
24、出游
翌日大早,风雪微霁。云藏高阳,正下着绒绒小雪,几乎不可查地拂上额头,顷刻便消融成水。
简希盯着那件红艳艳的羊绒大衣,纠结了两个小时,决定把它塞进床底下,换了身简单的碎花棉袍。转而拿出一本周树人的杂文集,静静地看上两篇。
但过了十分钟,两行字都没看见去,她恼了恼,翻下床找了一只钢笔,坐到书桌前临摹字帖,这才集中了点注意力。
待一页的方方正正占满了留白,敲门声响起,陈伯在门外喊道:“大小姐,沈少爷在宅外候着呢。”
一听那三个字,她顿时抖了一下心,莫名开始躁动起来。丢了手里的钢笔去开门,陈伯的一张耄耋笑脸毫无防备地蛰入眼中,简希有气无力地喊了声:“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