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出餐纸擦了擦溅在他手腕上的麦片,然后才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别大惊小怪的,快去梳洗一下,然后出来吃东西。”
相对于时祎那平静无澜的样子,安如显得十分激动,她恶狠狠地说:“不行,不准,不可以,不可能!你马上把你的东西收拾好,再不拿走我就把它们全部扔到垃圾桶里。”
时祎把黏糊糊的纸巾放到一边以后,终于抬眼看她,声音平直地对她说:“你再大呼小叫的,我就先收拾你。”
他的眼神冷飕飕地甩了过来,安如突然觉得背脊都发凉。她咬了咬唇,而后快步走回卧室,砰的一声把房门砸上,发出了恐怖的巨响。
安如怄得连早餐也不吃,孤男寡女的,她也不敢跟他硬碰,于是换好了衣服就出门。出门之前她又开始苦恼了,因为她找不到钥匙。她连沙发上的靠枕都掀翻在地,但也没有看到钥匙的踪影。细细回想昨晚的情形,她慢慢把目光移到时祎身上。
看见她在屋里转来转去,时祎心中了然。他胃口极好,把她那碗麦片也吃了,接受到她的目光,他对她一笑,问:“在找什么?”
她知道是他捣的乱,于是走到她跟前,伸出手,说:“把钥匙还我。”
他轻笑了声,一把就将她扯到腿上,手环在她腰上,说道“钥匙不在我身上,不信你找找看……”
“你撒谎!”安如马上接道,她明明记得是他把钥匙从自己手中拿走的。
时祎微微俯身,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语气缱绻地说:“我没骗你,钥匙在我助理哪儿呢。我让他帮我再配一串,这样比较方便,你说对不对?”
安如气得胀红了脸,骂人的话在舌尖打转,但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的手暗示性在她腰侧轻摁。看她又被噎着,时祎接着说道:“你今天不用加班了,跟我回家吃饭。”
“我不去。”她冷冷地说。
“原因呢?”他收起了笑脸,很正经地问。
“我不想去,我也没有必要去,这理由够充分了吗?”她也说得很正经。
他看了她片刻,说道:“她老人家还经常惦念着你,你还怎么好意思不去?到国外读完书,你把礼貌修养和家教全都扔了吗?”
安如又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最后还是随了他的意。
江嘉琳知道安如要来家中作客,她特地吩咐厨房做了好几道粤菜。再见时母,安如也很高兴,她向来对自己亲切友善,这些安如一直铭记在心。
他们回去得早,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江嘉琳与安如闲聊了几句,就让时祎带她到楼上玩,故意帮儿子制造机会。时祎收到母亲期许的目光,揽过安如的肩就把她往楼上带。
安如以为他会带自己参观典雅的阁楼或是藏书丰富的书房,不料时祎把她推进了他的卧室。她在他房间扫了几圈,突然发现了他放在桌上的孔明锁。她走了过去把它拿在手上,然后转头问他:“这是不是……”
话说到一半,安如突然沉默了。时祎走到她身旁,把其中一快木条抽了出来。锁被解了,他答道:“是。”
看着那堆木条,安如的表情变得怅然。她低下了头,有点嘘唏地说:“你居然还留着。”
时祎心中微微一动。他刚想说话,安如的手机就响了,她对他歉意一笑,然后走到露台接电话。
电话被接通,安如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把急切的声音马上传入耳中:“安如,马上回香港。”
☆、第 44 章
挂电话以后,安如的脸色变得很差。时祎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怎么了?”
“我爸爸刚才说,奶奶今天晕倒了。送院以后,医生初步诊断为脑部肿瘤导致的浅度昏迷,目前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她醒了以后说要见我,我要马上回香港。”安如答道。
时祎安慰她,“你先别着急,老人家生病很正常的,没事的。我帮你去订机票,大概今晚就能到香港。”
“那就麻烦你了。”她已经六神无主,巴不得马上插上翅膀飞回香港。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别说这些。”
安如担心得连午餐也没有了胃口。时祎软硬兼施才逼得她坐到餐桌上。江嘉琳听说了此事以后,也跟儿子一同劝她:“小如,好好吃饭,别给家里添乱。”
看着一桌美味佳肴,安如就是没有食欲。江嘉琳跟时祎给她夹什么她就只吃什么,连白饭也只是勉强地吃下了小半碗。
这顿饭安如都没有露过笑脸,话也不多,除了“谢谢”和“好的”以外就没有说过别的。餐桌上的气氛也弄得怪异又沉闷,她尽管觉得这样失礼,但却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与江嘉琳道别的时候,她还歉意地说:“江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嘉琳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傻孩子,我都了解。你的奶奶一定会没事的,替我问候她。”
午饭过后,时祎就立即送了安如到机场。他陪安如进了候机大厅,然后问她:“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吗?”
安如摇了摇头,说:“你又不是医生,帮不上忙的。”
他虽然有两张机票在手,但还是尊重她的决定。
临走前,安如还叮嘱他说:“对了,我奶奶的病还没有确诊,你先别告诉小晴他们,免得他们也担心。”
时祎应好,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的心慢慢开始不安。
安如当晚就乘坐最快的航班回到香港,她感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
私家医院的走道十分安静,安如的高跟鞋踩在光亮的瓷砖上,每一下都清脆有声,那密密的节拍非常紧凑,让人听着也觉得着急。直到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的父亲,安如才稍稍觉得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爸爸!”她压低了声音唤了声,脚步更是加快。
安海融倚窗抽烟,听见她的声音才转过身来。他抿熄了香烟,然后朝女儿点了点头。
“奶奶怎么了?”安如心急如焚,连声音都有点颤抖。
“做了MRI,确定了脑部有肿瘤,医生说会尽快安排手术做冷冻切片,到时候就能知道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了。”安海融答道,他的脸色也不好,细小的胡茬冒在下巴上,看着有些许憔悴。
安如揽过安如的肩,与她一同进了病房。陈宇诗也还在病房里,她抱了抱女儿,温声说:“别害怕,奶奶只是想你了。”
听见母亲的低语,安如马上红了眼眶,手死死就揪住了妈妈的衣服。安海融在一旁的椅子坐下,然后低声说:“你们先回去休息,这边我来看着就好。”
陈宇诗点头,但安如却不依,她坐到父亲旁边要等吴珍妮苏醒。陈宇诗知道她跟奶奶向来亲近,倒不知道要怎么劝说。而安海融就说道:“奶奶只是睡着了,你不用担心。明天你跟妈妈来医院就能见到奶奶了。你刚刚才下飞机一定很累,先回家休息。别让奶奶看到你这副样子,不然她肯定又替你操心。”
再三犹豫,安如还是答应了。回家以后,她折腾到了半夜,也没有谁可以联络,但却鬼使神差地开了手机。果然,她看见了有几条未读的短信,传送者都是同一个人。逐条逐条地打开,她才抖着手指回了一条:我很害怕。
短信发送成功以后,安如把手机放到一旁,双手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窗外。一想到奶奶有可能患癌,她就浑身发冷。就算当下医学昌明,能够勉强地多活几年,但要她老人家接受那么痛苦的治疗,安如根本无法想象这会是怎样的光景。
就在安如在悲观中独自徘徊的时候,手机就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接了,“你怎么还没睡?”
听见她声音里透着倦意,时祎有点心疼,他没有回答,只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拿着手机是手指收紧,安如沉默了数秒,她才抖着声线回答:“我也不知道。”
隔着电波,他突然很怨恨跟她有着这样遥远的距离。明明知道她在担心,她在恐惧,他却没有办法握握她的手给她温暖和安慰,更没有办法抱抱她,让她有依靠和力量。在这种时候,语言究竟有多么的苍白和无力,他终于了解。他微微失神,好半晌才温柔地说:“我在这里,不要害怕。你先休息,这一切明天就会好起来了。”
安如又觉得鼻尖发酸,胸腔中似乎正酝酿着极其汹涌的情绪,即将要盛大的爆发。她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平静,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了,你也是。”
那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继而说:“晚安。”
安如轻轻地“嗯”了声,然后切断了通话。那晚她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好久,脑海里除了担心和恐惧还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尽的怪异感觉。将近黎明时分,她才浅浅的入眠。
到医院看望吴珍妮的时候,安如的精神自然不佳。她出门以前还化了个淡妆遮掩自己脸上那憔悴之色,可惜她那疲倦的眼神却怎么藏也藏不起来。
今早陈宇诗就把病房里的鲜花都换了,里头透着淡淡的清香。安如进门的时候,吴珍妮正慢吞吞地吃着白粥,听见门边的有声响,她才抬头。看见安如和安翊龙,她淡淡地对他们微笑,然后问道:“都吃过早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