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爷爷奶奶不同,安如并不喜欢到新加坡拜年。或者,她对这片土地并没有特殊的感情,尽管这里同是华人集聚的地方,但她还是记掛自己的祖国。新加坡的春节气氛同样热烈,但她却少了一份激情去参与其中。每次到新加坡拜年,安如都是窝在房间里睡觉。
陈宇诗陪着吴珍妮拜访了几家亲戚,她几次想劝安如一同前往,但都被安如斩钉截铁地回绝。安如宁可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电视,也不愿与那些一年见不了几面的亲戚嘘寒问暖。吴珍妮以往都责备她任性且失礼,但她充耳不闻。久而久之,吴珍妮也懒得再提。
长辈们都忙着走访亲友,只有安如一个人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某个频道正播着往年的贺岁大片,她抱着抱枕一边看一边打盹。
短信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安如迷迷糊糊地揉着睡眼,伸手将茶几上的手机拿了过来。她打开短信,里面写着两个字,“答案”
她的思绪有点飘,不知不觉又回想起那天在维多利亚港所发生的意外。虽然时隔数天,但她还是很清楚地记得,他的吻有多急切,多火热,多放肆。他的短信每天都会发过来,内容永远只是两个字,这两字与今天的无异。
她一次也没有回过他的短信。她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她这几天睡醒以后总觉得特别不真实,感觉就像做了场梦。但他每天都传来的短信却提醒着她,她不过是恍如梦中。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她想了想,终于回了他的短信,“我在新加坡。”
数分钟以后,短信铃声再度响起,她打开短信,里面还是两个字,“等我”
新加坡四季如春,安如穿了一件长袖衬衣外搭了一件外套便出门赴约。时祎昨晚便下了机,安如也不急着见面,约了他在今天下午在牛车水见面。
牛车水是新加坡的唐人街,位于新加坡河河畔的南面。安如比时祎早到,从安家老宅到牛车水步行不过是十来分钟的路程。时祎来到的时候,安如正坐在石板凳上看着河流缓缓流淌。
周遭都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之色,而她一身素净简单的衣裳坐静静在坐着,时祎到觉得她似乎与这世界脱了一小节。他在远处站了片刻,才举步往她那方走去。
她似乎感应到他的步近,当他距离她仅有几步之遥时,她却站了起来,转身。时祎神色泰然,同时也顿住了脚步。
“新年快乐。”她对他微笑。
他勾了勾唇角,“新年快乐。”
他们一路走过,最终走到了桥南路。安如停在了马里安曼兴都庙 ,她往里面张望了一下,便对身边的人说:“我们进去看看。”
进庙前,他们把鞋子脱了,赤着脚走在地面上。庙里的信众不少,看起来样子也很虔诚。安如仰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那些色彩缤纷的雕像,这些雕像做工非常精细,她认真地看了一会,心底却稍稍发毛。
时祎跟在她身后,问她:“你有什么愿望要许的吗?”
庙里有老人在吹着不知名的乐器,那韵律很古怪。
安如看着庙中的神像,说:“以前有没有人教过你要小心许愿?”
时祎挑眉,“怎么说?”
她靠近他身边,喃喃低语:“在圣诞节的时候,我许了一个愿,我希望我能够跟你在一起。到了现在,我的愿望不小心成真了,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个时候,我到底有多迷恋你呀?就算你一声不响地走掉了,就算你对我若即若离,我也认了。遇上自己喜欢的人事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成为别人喜欢的人更加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一句话才是真的,不过,我很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把话说得很坦白。
安如以前总是希望能够找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只要他在身边,她六神无主的时候,他也会给自己指引,为自己排除万难。他可以是超人,可以是蜘蛛侠,也可以是叮当猫。只是,当她遇上了时祎,她才知道自己心里预想好的白马王子根本不及他这般的好,好到连提提他的名字也觉得很吸引。就算他会扰乱自己的理智、动摇自己的决心、甚至摧毁自己的信念,她也觉得甘之如饴。
难得年轻,为何不放肆地沉溺一次?
时祎觉得有点晕眩,他双手负在身后,仰望这上方美丽的神灵,“你没有必要想这么多,你只需要计划好如何还愿就已经足够了。”
时祎在新加坡当天并没有回国,他反倒在市区找了一家星级酒店住了下来。春节正是旅游旺季,安如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或者联系了什么人,让原本一脸歉意说没有房间的小姐突然告诉他有套房可以入住。
为了庆祝新年,牛车水一连几晚都有各种大型的活动,而今晚,则有规模颇大的花车迅游。安如颇感兴趣,打算晚上来见识新加坡的贺年活动。
正当他们准备到餐厅用餐时,安如却接到母亲的电话,让她马上回家。经陈宇诗的提醒,她才记起今晚是家庭聚会日,她必须出席。
挂了电话,安如有点懊恼,他们已经计划好今晚的行程,但此时却因为她的疏漏弄得落空。她正想着怎么解释,时祎就说:“你今晚要是有事的话,我们可以改天再约。”
“但是我们明天下午就回国了,错过了这次就得再等一年了。”尽管他这样说,安如还是不露笑脸。
她闷闷不乐的样子让时祎原本晴好的心情一下子阴霾了不少。当她满脸幽怨地看着他时,他倒是笑了,“那……你今晚偷走出来,我接应你。”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
他们慢慢从牛车水走回去,离安家老宅还有一小段路时,安如就让他离开。时祎靠在灯杆上,挑眉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安如越过他的身体看着灯杆上细腻而精美的雕花。片刻以后,她耸了耸肩,直言不讳,“我跟你说,我的家人对你的印象都不怎么样。”
“你中伤我了?”他也不意外,也不在乎,还一脸不正经地问她。
横了他一眼,安如说:“他们的眼睛亮着呢,哪里需要我说什么。”
“那行,他们有什么要求,你说,我改。”他半真半假地说。
“我不用你改,”她低下头,“要是有一天我不喜欢这样的你,我就去找别人。你就是你,改了什么就不是你了。况且,你也改不来不是吗?”
“你行啊,我千里迢迢地飞过来,掏心掏肺地想对你好,你就给我这点反应?”他双手抱着胸,懒洋洋地说。
安如给了他一个微笑,转身离开。
对于她的外出,陈宇诗很好奇,于是随口问了句她的去向。睡了安如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了,倒是引发了全家人的注视。她心虚地已换衣服为理由脚步匆忙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安家的家庭聚会很热闹。由于明天他们就要回国,安家在新加坡的亲戚多大都会到安家老宅餐聚一番。席间,长辈们把酒言欢,倒是一个劲地回味当年往事,而后辈则津津有味地倾听,只有安如在焦虑地看上挂着墙壁上的吊钟。
众人并没有散退的意思,安如只能低着头给时祎发短信。
“我出不去怎么办?”他们在室外的院子里用餐,若她要出门,定比会引起众人的注意。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他才回了一条短信,“地址”
他似乎不喜欢发短信,没有都惜字如金,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一个。安如努力地回想了下门牌号,继而一字一字地编辑。
当她将短信成功地发送出去,她又继续听长辈讲故事。她的爷爷在说那些艰难岁月,她有点好奇,倒是留心。
说着说着,他们就说起了林浩峰的父亲林越宗。在那个年代,他们多是水上人家,依靠捕鱼为生,而且捕到的鱼是需要按量上缴公家。只是,爷爷的父亲早逝,徒留他们弃儿寡母。他们的那点捕鱼量,别说是维持生计,就连缴工的量也未必能达到标准。
他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直到有一天,他们都在艇内小憩。突然,艇外那方貌似传来了鱼儿折腾的声响。爷爷和两个他的弟弟都从舱里走了出来,定眼一看,便齐声欢呼。果然是鱼!他们高兴不已,立刻走到艇头想看看是谁给他们送的鱼。只是,那条大艇划得很快,一下子就飘得很远。后来,这搜大艇还是经常往他们的小艇里扔鱼,但从来都不留姓名。不久,他们就打听到这人是林越宗。
那些清贫的岁月,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十分简单。大家并不富有,但日子却过得快乐。安如只知道爷爷跟林家向来都很亲近,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一段往事。正当她也想说上一两句时,手机传来了两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