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经抱过他,在学校的时候,我抱住他告诉他我喜欢他。他把我推开了,警告我不要再接近他。当时我好羡慕,羡慕你有对你这么好的男朋友,可是我又没办法,因为他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这些,他都没有告诉你是吧?”
常晓春很惊讶,她确实从来没听过时光提过这件事。
艾冉笑着把苹果劈成两半:“这样的事情多了。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他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常晓春想起王菲头发的事,她想是她太迟钝了,或者是她太信任他了。
艾冉把削好的苹果放在床头,看向常晓春,冰冷的表情有着压抑住的悲伤,她说:“那晚你们在路边救了我,当时我一看到他,脚就不听使唤了。我特别想跟你们在一起,跟他在一起,所以硬是住到你们家。当时我想,就这一次,一次就够了,让我跟他睡在同一个屋檐下。我没想到……我真不没想到……”
悲伤压抑不住,艾冉痛哭起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常晓春俯过身,轻轻抱她抱在怀里。
住了两天病房,贫血和低血压的状况有了好转,能够下床,她便一个人穿着病号服去食堂吃饭。
医院的食堂,药和食物的味道混在一起,人声嘈杂。她走一段路,仍有时会头晕,但心却在平静,像船行驶在狂风巨浪过后的大海之上,随波无力地轻轻摇晃,但不至于跌倒。
穿过食堂走廊去花园散步时,她看到走廊外面有一颗高大的白木兰,盛开着,大而肥厚的花瓣,香气浓郁浸淫整个院子。
她想,如果每一朵花都有声音,那他们一定是在不顾一切地引吭高歌。几个顽皮的孩子跑到树下摇一摇,厚重的花瓣争相坠落。树的脚下,大朵的洁白被踩成两半,伤口腐烂,半身入土。
太过激扬的盛开总是短暂,太过纯粹的生命总是得到一个惨烈的下场,真像她的爱情。
后来,蓝田和袁珏生也来了。
是时光给他们打了电话。他们以为他后悔了想把钱要回去,他却只是告诉蓝田,她的女儿快死了。
蓝田看到常晓春时,真的以为她快死了。多年来一起生活,不是没有感情的,她扶着病床呼天抢地,咒骂时光这小子不是东西。
常晓春听到麻木,一句话不说。蓝田陪了她两天,告诉她说,她生了个儿子,很可爱,她不放心把儿子留给别人照顾,所以隔天就走了。
出院那天,大家都来接她,要带她去吃饭。她拒绝了。她不想去从多的地方。一个人在家窝了几天,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高飞、张佳来、吴爽、贺小冬、艾冉,还有许蔚杰。
她不知道许蔚杰来干吗,她跟他有仇有怨,看到他就想拧下他的脑袋。
高飞说:“经常给我打电话。”
张佳来说:“好好儿照顾自己。”
吴爽说:“我会经常看你。”
贺小冬说:“再见啦。”
艾冉默默无语,许蔚杰定定地看着她。
她背上背包,对众人说:“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如果想我,就去找我吧。”潇洒地挥挥手,她毫不犹豫地跨上了她的火车。
车厢里嘈杂而拥挤,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别人身后。抬头时,看到前面隔了三排的座位上,穿白衬衣的男孩靠窗坐着,撑着下巴凝望窗外,仿佛周围的世界都与他无关。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时,他转过了脸,看到她,对她钩着嘴角微笑,好像在说,怎么还不过来。
肩膀被人推了一把,她扶住一旁的椅背,再抬头看时,男孩已经不见了。她在后边人的催促声中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窗外送别的人不停地拍打窗户,对面座位的女孩从上车就开始哭,邻座的男孩举起行李擦过她的耳—。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发呆。
火车开动了。黄昏了。天黑了。
窗外的风景在夜色中奔跑。
周围人声喧哗,一群大学新生们天南地北地聊,这次的高考有多难啦,高考作文题是什么啦,考上哪所学校啦……
没人找她聊天,她无聊在趴在桌子上对着窗户哼歌:“The violets are scenting the woods, Maggie. Displaying their charms to the bees. When I first said I loved only you, Maggie. And you said you loved only me……”
喂,时光,还记得这首歌的最后一段歌词吗?
Our hopes they have never come true, Maggie
Our dreams, they were never to be
Since I first said I loved only you, Maggie
And you said you loved only me
九、征程
她来到他为她选的城市,走进他为她选的大学,学了他为她选的专业,她的人生开始新的征程,他却在中途下车。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同学们说她有点儿忧郁,其实是因为她总是在思念着一个人,思念是种病,她每天病啊病的能不忧郁吗?
忧郁的女孩子往往能结识到开朗的朋友。
十二月里的一天,晚上十一点,有些寝室睡了,有些寝室琮亮着灯。她们寝室都习惯早睡,刚睡下,一群男生在楼下喊:“刘小卷,我爱你。刘小卷,我爱你。”声音齐刷刷的洪亮。
她们一开始听到,都笑了,还有些羡慕。可是喊声持续十几分钟后,她们就有些烦了,都在盼望那个名叫刘小卷的女孩子赶紧出现,再不然她们就要一盆水泼下去。
男生们想也是疲了,只有一个,估计是主角,在坚持喊着。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清泉。
好听的男人的声音是不是都很相似?她在被子里听得心慌意乱,跳下床,打开窗,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我也爱你!”
世界顿时安静了。
她关上窗,寝室里其他人都在看她。她假装淡定,指着窗外说:“走了。”
因为这件事,寝室里的人觉得她不仅忧郁,还有那么点儿“疯趣”。
喊完“我爱你”的第二天,叫刘小卷的女孩子找上门,堵在门口兴师问罪:“说,昨天谁陷害我?我已经查了,就是你们寝室。”刘小卷天生一头鬈发,不加梳理,叉着腰奓着毛的样子,没人敢惹。
那些个没骨气的全都指向她。
“你,”刘小卷指着她说,“报上名来。”
“我,”她头发一甩,“常晓春。”
刘小卷嫣然一笑:“成了,你就是我朋友。”
刘小卷学涉外护理专业,拿她的话是为了祖国外交事业做贡献。她的宿舍就在常晓春宿舍隔壁。两个人走得勤了,系里给她们起了个外号叫“春卷儿组合”。
她们有很多的共同爱号。都爱好打工赚钱,都爱好搞搞文艺唱唱歌,都爱好单身。大学四年,谁也没交男朋友,外界纷纷传她们是非一般的关系,刘小卷骂:“我还非一般的特步呢,多嘴多舌。”
常晓春问她:“那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刘小卷说:“这世界上没什么爱情,无非是荷尔蒙的吸引。男女在一起是大自然的规律,别跟我谈什么爱不爱,矫情。”
那些追刘小卷的男生,都被她这套理论挡了驾。
常晓春说:“不。”接着她唱,“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刘小卷双手交握在胸前:“那会怕有一天会跌倒——Oh,no!”
她们靠这首歌登上了迎新晚会的舞台。从来只有男生唱的歌,被两个女孩子撕心裂肺地深情演绎,获得满堂喝彩。
常晓春终于弥补了高中时代没能上台唱歌的遗憾。
表演结束后,她们在后台卸妆。辅导员欢笑着走进来说:“当当当当,我们系又诞生了两个校花。”
表扬她们一番之后,辅导员单独把常晓春叫过去说:“咱们这次请了几个医院的院长过来看表演,一附院的何锦如院长对你很感兴趣,想叫你出去聊聊天。”
“聊天?”常晓春觉得事有蹊跷,问,“聊什么天?”
辅导员白她一眼:“肯定是赏识你呗,你好好儿跟她聊,争取毕业了就在她那儿工作。”
半推半就地,常晓春跟辅导来到接待室外面。辅导员走了,让她自己进去。
她推开接待室的门,一个四五十岁,短发,衣着端庄的女人坐在椅子上看报纸。
她叫一声:“何院长好。”
院长抬头看她,手里的报纸出沙沙的响声。
“你是常晓春?”院长站起来,想走上来又不敢走上来的样子。
常晓春先惊讶再点头,说:“你认识我爸爸?”
院长没搭话,转过身把头发一遍一遍夹到耳后,很久才转过来,拉住她的手说:“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她犹豫了一下,告诉她,“我是你妈妈。”
“妈妈?”常晓春重得了一遍这个生疏了的词,不敢置信地问,“你是我妈妈?”
院长含着泪点头:“刚刚看你在台上唱歌,我就知道你是我女儿。太像我年轻的时候了。”
仿佛过了半生那么久,常晓春才终于相信她有妈妈了。
她曾经想过,找到亲生父母的那天,她一定要大声质问他们,为什么抛下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她。可是事到临头,她除了哭,就是抱住她的妈妈,感觉一下面前的人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