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心里甜蜜,“我只说了一遍号码你就记住了啊。”
“……嗯。明天早上十点见。”
“好。拜拜。”
她放下电话,跑进房间打开衣柜,拿出很少穿的白羊毛大衣。两年前妈妈从他们纺织厂的尾货里拿回来这件衣服,当时穿有点大,现在正好。
进入一月份天气已经很冷了。
常晓春在游乐场外面看到时光,他穿一件黑色连帽的休闲外套,敞开着,里面只一件白T恤。这些男生一个个都不怕冷似的,跟女生像是从两个星球来的。
他见到她,问她:“感冒好了吧。”
她捂紧围巾点点头。虽然没有全好,但是说话没问题了。
假期的游乐场,热闹就像午后一两点的阳光。在往游乐场的路上,很远就听见欢笑声。
许多年没来过游乐场,常晓春在各色的彩花与木屋、人偶与气球的簇拥之下,喜悦如同不远处的正准备出发的过山车,一点一点向顶端爬升。
“我们去坐过山车吧。”常晓春提议。
时光望了眼呈巨蟒盘绕状的轨道问:“真的要坐?”
“来游乐场当然要做过山车了。”看出他犹豫,常晓春问,“你不是怕吧?”
时光说:“去吧。”
常晓春笑着奔跑起来。
刺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常晓春站在等待区,管理员让他们把身上的贵重物品特别是金属物品拿下来。常晓春把挎包交给管理员,时光没带包,只交了一把钥匙。管理员看他胸前的十字架,建议他最好把那玩意儿也拿下来。时光拒绝。管理员再怎么劝说怎么威胁,他都不同意。
叮咚一声,车停在面前。常晓春拉着时光迅速闪过唠叨的管理员,跳进第一排的位置。管理员没办法,只能随他们去。
常晓春对时光说:“害怕的话就拉着我的手。”
时光的视线被护肩挡住,只看到伸过来一只白白嫩嫩的手。他觉得很滑稽:“这样手会断掉。”
话音刚落,电子播音开始倒数。三、二、一。
起步很慢,咔咔咔,车身一格一格向上移动。
咔咔的声音停止,车身落下击碎了空气。常晓春闭上眼睛,放声大叫。
当人以两百码的速度急速飞驰,连灵魂都要被甩出去……
“时光!”
清冷的春风吹来。时光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惊讶地回过头,看到了常晓春的脸。
“你怎么了。”常晓春焦急地拍打时光的脸。游戏已经结束,人们都从车上陆续走下,只有时光一个人失魂了似的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时光大梦初醒般揉了揉眼睛,扶着常晓春的手,茫茫然跨出车门。
“你等我一下。”时光含糊说了几个字,便冲进路边的洗手间。
常晓春扯了扯嘴角:“不是吧。”
时光冲到洗手池边,剧烈呕吐。吐到胃内再无东西,他抬起头盯着镜子看了很久,他确定他还能看到。
换完眼角膜他便被医生警告千万不能玩过山车之类刺激的游戏,因为他的眼角膜不是自体生长出来,很容易因为剧烈的冲击而被甩出去。他痛恨失明,但是却为了常晓春冒险。
常晓春,念着这三个字,他胸口异样的发热。
他喜欢她,喜欢听她唱歌,喜欢看她奔跑的姿势,喜欢她喝奶茶时满足的样子,但他无法将这种太过细腻的感觉说出口。他不习惯这样表达。
等时光的时间里,常晓春在附近商店买了两瓶可乐。她打开自己那瓶喝了两口,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
“常晓春,这么巧。”
是高飞。他旁边站了一个长相冷艳的女生。
“这么巧啊。”常晓春暧昧地笑,“还带着……学姐啊?”
“什么学姐。”高飞揽过女生说:“我妹妹,亲妹妹。”
“都说是妹妹。”常晓春对女生眨眨眼。女生回她轻浅一笑,并不热情。
“真的是亲妹妹。这件事以后再跟你说。”高飞指指常晓春手里两瓶可乐,“你跟佳来一起来的?”
“不是啦。”常晓春笑的不好意思,抬眼看到时光走出来,她对他招手。
高飞朝常晓春招手的方向看过去,他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清理完自己以后,时光从卫生间出来,没见到常晓春,心顿时一紧,跑出去几步。在零售商店的凉棚外面,在三个谈笑的人中,他找到了常晓春,也看到了他曾经视为至交好友的人。
冬日,午时的太阳很温暖。时光从树荫后面走出来,头发有些湿,阳光下闪着细碎的晶莹。冷水冲洗过的脸,白得几乎透明,嘴唇却更加红了。看过多少次的人,常晓春还是心跳不已。她对高飞介绍说:“时光,我同学。”
高飞见常晓春双颊红扑扑,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人根本不该在一起,这是他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他不太高兴,但不好表现出来,装作不认识时光,他对常晓春说:“既然你有人陪,我们也不方便打扰。各玩各的吧。”
高飞带着身旁的女孩向游乐场深处走去。
女孩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时光,她在高飞耳边问:“那男生是谁,你认识吗?”
“不认识。”高飞按着女孩的头,把她转去看时光的脸转回来,“别被他的外表骗了。他这人不太正常。你以后要是考上附中,千万别去招惹他。”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哥我阅人无数,相信我就对了。”
两人向游乐场深处走去。
常晓春把可乐塞在时光手里说:“我们去玩别的吧。”
时光一手拿着可乐,一手伸向她。
常晓春愣了一下,往回跳一大步,握住他的手。
是他的手喂!
那天他们玩了海盗船、太空梭、矿山车……对了,还有旋转木马。时光愿意陪她做旋转木马,她很惊喜。遗憾的是,小孩们都喜欢白马,时光作为唯一的大人,被挤到一匹黑马上去。黑衣黑马,很多人看他。
“嗨!”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坐着白马经过他身边时,亲热地对他挥手。
他抬一抬手掌敷衍了事。其他小女孩看到了,一个跟着一个效仿,对他挥手简直成了她们的游戏。小孩往往是你越理她她越兴奋,为了不掉入死小孩们的陷阱,他假装深情忧郁,凝望着吊顶上的彩灯遥想那远方。
常晓春捂着肚子快要笑死。
他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呐。
玩到下午,他们精疲力尽,买了冰淇林坐在长椅上休息。吃到一半,花丛里跑出来一只黄白花纹的小猫对他们喵喵地叫。或许是某个寂寞的售票员养的宠物,在游乐场见惯了大场面,对人类很大方很亲近。常晓春喂了小猫一点冰淇林和一小块蛋筒,等它吃完,帮它擦擦胡子。手上黏黏的,她去卫生间洗手。
她回来时,时光靠在椅背上望着天空,一副就算天掉下来就算有飞碟经过都无所谓的样子。她说可以走了。他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弯下腰。她随他的动作看下去,原来之前的小猫没走,趴在他洁白干净的球鞋上睡着了。
小猫睡的很香,小肚子一鼓一鼓的。他没有直接抽出脚,或者把小猫拎走,他用食指轻轻挠小猫的下巴,小猫很舒服,咕噜着,懒洋洋在他鞋子上蹭了两下,翻过身去。他抚平小猫乱糟糟的毛,移开了脚。
她的心被融化了。
“走吧。”
摸过小猫的手,朝她伸过来。
握住他手的刹那,她似乎感觉到了小猫留在他手指上的温度。她觉得他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男孩,他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拥抱他。但目前,她不敢。
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呐。
他们坐同一辆公交回家。她比他提前两站下车。
目送公交远去,她在站台等另一辆车回家,高飞就在这个时候从公交线路牌后面走出来。
十字路口的转角边有一家甜品店,据说是个香港人开的,放着听不懂的粤语歌。常晓春端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高飞买给她的奶茶。
高飞问:“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了?”
常晓春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看不出来吗,我们在谈恋爱啊。”
“认真的?”
“认真的。”
高飞犹豫了一阵说:“你们还是别谈了。时光他……他的性格不适合你。”
“他什么性格啊。”
“有点儿偏激。反正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他是挺特别的。”在常晓春眼里,时光的一切都是好的。
“他那不是特别,他是……”高飞纠结着。
“是什么?”
高飞一副自我放弃地样子说:“我不跟你兜圈子了,你听我的,跟他分手。”
常晓春感到高飞不是在开玩笑,她把高大的奶茶杯子推到一旁,认真地看着他:“你忽然来这一句,我不太懂。你倒是给我个理由。”
“你别看他长的帅就被他外表骗了。其实他性格有问题。”
他知道他这样在朋友背后说坏话很不厚道,可他说的是事实,他真的很想叫醒这个执迷不悟的常晓春。
常晓春紧张地问:“什么问题?”
“他很偏激,看事情不是黑就是白,说不定冲动起来会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