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比起往年都要来得冷,而今天是除夕,明年又是新的一年了,文心爱听着小区里爆竹声声,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忽然想到,去年下雪的时候宋子和说再也不会来给她补课了。
一年了啊,时间原来真的这么快,电视里在播联欢晚会,歌舞上完就是小品,像每周都要进行的小测验一样,千篇一律到麻木,爸爸在另一个房间里用电话在给一些老上级拜年,也不停的接听下属们的拜年电话,也是统统的千篇一律。
文心爱打了个哈欠,觉得新年每年都这么过,无聊透顶。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来看,没有一条祝福的短信,高二上半学期都结束了她仍是没有朋友,连初中唯一的好友胖妮也渐渐失了联系,她并不觉得失落,相反的,如果有人给她发祝福短信,才是件奇怪的事。
手机翻到通信录,停在一条号码上,其实她都能倒过来背了,但每天还是照着上面的号码,非常虔诚的读一遍。
从没有打过一通电话给他,甚至短信也没有,文心家曾经拿了好几道疑难的数学题想打电话给他,但按通话键时又没了勇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了勇气。
而今天是多好的一个契机,给他发条祝福的短信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游移起来,脑子里拼命想着,该说什么祝福的话。
窗外一朵烟花忽然在空中爆烈,“砰”一声,绽放出最美丽的亮点,文心爱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去看,然后手机不期然的响了起来。
她一愣,一瞬间以为宋子和与她心有灵犀打电话过来,而满情忐忑去看时,屏上显示的却是杜宁的电话。
“出来一下,心爱,我就在你家楼下。”那头杜宁的声音与此时喜气极不搭调,似乎被困在死一般的困境中挣脱不得。
她只觉得不对劲,还想再问时,杜宁已经挂了电话。
她披了外套跟父母说想去看烟外,便急急忙忙的往外去,然后看到自家楼下的不远处,杜宁低着头坐在花坛上,正在狠命的抽着烟。
他不是说戒烟了?至少她没有看到过他抽烟,她忽然有些怯,觉得杜宁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慢慢的走近他。
“杜宁。”她低低的叫了一声,掸掉花坛上的雪,坐在他旁边。
杜宁拿烟的手颤了颤,抬起头看她,文心爱看到他本来透亮如星子的眼此时满是血丝。
“你怎么了?”她有些发急的问。
杜宁却扔掉了烟,忽然伸手将她整个人抱住,脸闷在她的发间,唇就贴在那朵纹身上:“我外婆死了,她死了。”
声音如悲鸣般,似乎压抑了很久,此时挤破声带与鼻腔就要爆发出来,有温热的液体自那朵纹身上滑下来,被领口吸尽,文心爱听到杜宁的话,脑中顿时空白一片,不知如何是好。
她伸手回抱住杜宁,却因此被他抱得更紧,她完全不挣扎,只是不知所措的拍着他的背,应该说些什么的,他一定很伤心,但文心爱却完全不知该说什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错的,没用的,只是跟着杜宁哭起来,口中不断说:“没事的,没事的。”
雪忽然大起来,文心爱边哭边看到自眼前风过的大片雪花,又一次觉得眼前的雪花一点也不喜气,有的只是寒冷与没完没了。
除夕那天,杜宁的外婆去世了,同一天却是他新妈妈的生日,那天听到杜宁外婆去世的消息,杜宁的父亲甚至没有放下欢庆的酒杯,而老人家在所以人都回家过年的情况下,走得格外的孤独。
之后的整个寒假到开学后的一个月,杜宁再也没出现过,文心爱打了他好几次手机,他都没有接,就像是一下子消失了一样。
在这之前的大部分时间,文心爱的世界里都是孤独与隐忍,如同被禁锢在一个琉璃屋里,痛苦与哀伤都是她一个人的,谁也不会理解她,她也不想让这样的痛苦与哀伤让别人知道,但是她忽然觉得杜宁也有这样一座琉璃屋子,她不知道他有多痛苦,而他也不想将所有的痛苦给别人看,就算偶然说到伤心的事情,他也是无所谓的,或者干脆是愤怒的,却从不显示脆弱。
然后有一天,杜宁终于出现在她面前,光光的头上头发已经长出来,人意外的消瘦,他没有穿志恒技校的校服,一件红色的夹克衫,背着黑色的大背包。
“文心爱,我要走了。”他站在夕阳下冲她笑,笑容再不复以往的灿烂。
“去哪里?”文心爱盯着他身上的红色夹克衫,觉得那红太过刺眼。
“不知道,反正不想在这里待,不想再看到那个人,”杜宁眯着眼,“其实我早想一个人浪迹天涯去外面闯闯,但我放不下我外婆,现在好了。”他耸了耸肩,似乎再无牵挂的样子。
“浪迹天涯?”似乎是太过遥远的四个字,却让文心爱的心用力的跳了跳。
“对,离开这里,谁也别想再给我伤害,”他正色道,瘦削的脸朝着夕阳,被镀上了一层美好的金色,却无端的落寞而孤独,“要不要跟我一起,文心爱?”
文心爱怔了怔,看着他的脸,没有说话。
“开玩笑的,并没有人伤害你不是吗?你比我幸福,所以没必要离开,”他又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那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或许有一天,我会回来娶你的。”他伸手摸她的头,将她的头发揉乱。
文心爱任他胡作非为,然后听他说了声“再见”,潇洒的转身而去了。
眼前只剩那一抹红,灼痛了文心爱的眼,没有人伤害我吗?我又比谁幸福?文心爱看着那抹红终于消失不见,脑中久久的回荡着四个字:浪迹天涯。
☆、回忆的最后
在保送与高考之间,宋子和选了高考,保送的学校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学,但并不在这个城市,出门在外都要花钱,又平白多了住宿与伙食,他不想家里承受更多的负担,所以选择高考,考这个城市里的大学,这样可以走读。
也许是成绩一直就好,似乎想要什么样的成绩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所以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大学放弃了也并没有觉得十分可惜,就如同手头一直有花不完的钱,掉一二百两也不觉得很可惜一样,更何况,宋子和并不很想去那么遥远的学校。
为什么不想去,他也说不清楚,只是本能的排斥。
这个季节总是下着蒙蒙细雨,而且是没完没了的下,他看着窗外,教室里所有人都在拼命的看书,做试题,虽然,现在是下课时间。
从他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后面那幢教学楼,而最佳的视野是二楼高二的那一层,本来只有高一在后面那幢楼的底楼,高二,高三在自己所在这幢楼的二,三,四层,但学校在新学期却把高二移到了后面那幢楼的二楼,而原来的高二直接变成了高三,三,四层成了实验室和老师办公室。
换楼层的原因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是因为上学期,原来在四楼的高三五班有个同学受不了压力跳楼了,所以三,四层才被弃用,为此一向升学率第一的市六中受到了市教委的严重关注,还上了社会版的头条,大肆讨论减负的社会问题。
然而讨论管讨论,减负从来没有施行过,学生们还是照样拼命的做题看书。
雨还在下,宋子和百无聊赖的看着对面的二楼,似乎只是这样的看,就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雨还在下,细密的雨丝中他终于看到对面的教室里有人走出来,是个女生,偏淡的头发,细白的小脸,靠着栏杆,眼神有些空洞的盯的外面的某处,就再也不动了,似乎是在专注的看着什么,又似乎不过是在想着心事。
已经一个多月了吧,总是这样看着,思考着,小脸也越来越没生气,这让宋子和有点担忧,总是思索着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想起前个学期坠楼的学生,是不是也在四楼的靠着栏杆,这样呆呆的看了几个月,才终于下了跳下去的决心?然而想到这里他又嘲笑自己太杞人忧天,而且,她跟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吧?
然而,仍然不肯收回视线,似乎只要她一出现,就有一股吸引力,将他整个注意力都吸去了,就算他偶尔的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回到课本上,但不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又在望着她了。
也许是怕她真的会跳楼,他这样为自己的行为解释,所以渐渐也不觉得这样的注意她有什么不好。
上课铃响了起来,那边二楼的女生似乎如梦初醒般,然后用手抹了抹被雨丝淋湿的脸,进了教室,而他也终于吁了口气,收回了视线。
放了学,照例还是不能马上走,数学老师跑来说要补一个小时的课,反正每天都有老师轮着来多补一个小时的课,大家已经习惯,也根本没有谁理了书包要走,虽然班主任说不愿补的可以先走,决不强迫,但这几天下来,没有一个先走的。宋子和本来觉得没必要,但班主任一再强调班长要起带头作用,他也只好留下来多补这一个小时。
今天还是讲试题,一道题一个步骤的分析,在宋子和看来都是同一道题变换了不同形式而已,所以这样的复习对他,就变得无聊而枯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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