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秋桐也有几分胆色,挨了王熙凤重重一巴掌连滴眼泪都没掉,跟平儿顶嘴也是有声有色:“原是太太赏的,今儿王妈妈叫奴婢回去给太太请安,奴婢想着,太太见了一定欢喜。”
平儿称邢夫人为大太太,秋桐偏偏就要一口一个太太。要不是她还牢牢记着王善保家的再三叮嘱,千万别让二奶奶揪着她的错儿趁着二爷没回来就撵了她,就她的泼辣性子,非跟平儿对着骂起来不可。
王熙凤哪只眼睛瞧得起继婆婆邢夫人?借着住在正院的便宜,王熙凤连正经儿媳妇该立的规矩都找借口省了,对邢夫人快要连面子情儿都没了,可秋桐一口一个太太赏的,她竟不能明着再发作。
尽是一群飞上高枝儿不知天高地厚的破落户!
知道今儿这事拿不住秋桐,王熙凤干脆一扭身领着人威风八面的走了,留秋桐一个人顶着个巴掌印站在那儿,瞧着好不可怜。
可惜王熙凤这份威风不过是给外人看的。
一回到她日常坐卧的厢房,把丫头们都撵出屋子只剩下平儿一个,王熙凤就干脆利落的摔了个五彩小盖盅,一双柳叶细眉紧紧皱起,瞧着格外凶些:“什么名牌上的人,也来要我的强。我素日里看她是个太太敬她一分,她倒敢直接给我没脸!”
平儿深知王熙凤的性子,也不劝,只说了她知道的事儿:“八成还是为了上月奶奶您没应下帮大太太炸金首饰的事儿,大太太心里不痛快,拿着个丫头刺您的眼呢。”
上个月大太太邢夫人突然叫陪房王善保家的叫了王熙凤过去,说是自己有箱子金首饰许久不带,颜色都不好了,要拿去炸一炸,王熙凤只推说又要做换季衣裳,又要看铺子的帐,家里家外一团乱,没接口。
平儿一说,王熙凤也想了起来,冷哼一声:“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就是浅!做什么非要我去,不就是舍不得那几两工钱,又要我替她填上损耗!平日里一毛不拔,行事小家子气,老太太还在呢就想法子踩我的脸,让我尊重这种婆婆,再不能!”
王熙凤越说越觉得火气顶的心口发闷,恨恨拍了拍炕桌,腕上一个绞丝嵌明珠金镯子在桌面上磕了几下,眼见着凹了一块儿。
平儿急忙捧起王熙凤的手腕,低声劝慰:“奶奶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仔细伤了手。”说着,就帮王熙凤把手上的镯子珠串都退了下来,回身仔细收拾了。
用了那么大力气,王熙凤手痛之余,火气也确实散了不少,这会子心气平复了,也不用平儿服侍,自己皱眉倚在了团枕上:“也是怪事。大太太什么家底儿,咱们尽知的,她邢家砸锅卖铁也不过那么些东西,怎地凭空多了一箱子赤金首饰?”
“是呢,”平儿仔细锁了匣子,跪在王熙凤脚边给她捶起了腿:“小子们出去打听了,说成色分量都是上上等,且值不少。”
而且如果不是大老爷大太太突然发了横财,大老爷又花一千多两买了两个绝色,舍不舍得把秋桐放到她们房里都还是两说。
探听不出这笔横财到底是哪里得来的,王熙凤不由想的出了神,一时屋里只有平儿手臂起落带起的衣料摩擦之声,静的落针可闻,还是二太太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在院门口高声说话,才喊回了王熙凤的神儿。
“二奶奶可有闲?”周瑞家的面色说不出的古怪,似是要笑,又似是含愁,被平儿让进屋里就给王熙凤福了一礼:“太太找二奶奶呢,金陵甄家来人了,薛太太也派了人来,可巧刘公公也来了,事儿真真赶在了一块儿。”
林家的事儿了结了?薛家姑娘的事儿有波折?
王熙凤与平儿对视一眼,心里都升起了一样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林崖:你眼皮子不浅,就惦记我们家的钱~
某盈:也许晚上还有一更?
众人:也许是个甚?问号又是什么情况![棍棒交加]?
☆、第29章
王熙凤登时就喜上心头,只是顾忌着周瑞家的才没有露出来,只做出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来,做张做势理过衣裳,才搭着平儿的手若无其事的绕过地上的碎瓷片儿,笑着与周瑞家的说了几句闲话才一道走了。
在王熙凤心里,那个劳什子薛家表妹,不过是个从没见过面的商户出身的姑表妹罢了,又不是个有造化能当正妃、侧妃的,区区上不得玉牒的侍妾而已,打帘子捧痰盂的货色,事情有变就有变,有甚好着急?要王熙凤说,这薛宝钗出身太低,就是送进了皇子府,也不过是四皇子妃娘娘动动手指的事儿,皇子府这些年不明不白就没了的侍妾哪一年少过。
倒是林家那边是个大事儿。即便其中少不了甄家的辅助,可办事儿的却是他们荣国公府出去的下人,单是拔了林如海这个至今还不肯投靠四皇子的不识好歹的东西的大功,就抵得上多少个得宠的侍妾,二爷日后袭爵的事情更是手拿把攥。
何况林家少说还有百万家财。她这些日子与平儿细细算过,即使林家的当家老爷、太太们都是吃风喝露的神仙,为人清高不擅经营,可架不住林家多少辈子一直支庶不盛,想花钱都没多少地方,几代太太又都是高门贵女,嫁进去时一个赛一个的十里红妆。虽说是无爵人家,恐怕林家的家底儿比荣国府丰厚多了。
远的不说,就说自家姑太太的嫁妆单子,王熙凤当初刚瞧见时可是惊得倒吸了一口气的。她王家自诩豪富不假,可她的姑妈兼婶娘王夫人也好,她自己也罢,那到别人家还能引得妯娌们欣羡不已的嫁妆跟这位姑太太比,那真是不提也罢。据说当年林家下聘的聘礼也是京城独一份儿。
权势且在后头,扳倒林家后的富贵却是近在眼前。王熙凤管家日久,纵是再刻意与姑妈王夫人亲近,总有些磕磕绊绊不如意的地方,大房、二房之间又隔着个爵位,愈发有了些没意思的事儿。王夫人仗着掌家多年的便利不仅把几个要紧的差事都攥着不放,还捏着府里的大宗银钱,几欲逼着王熙凤拿私房补公中用度。
原本王熙凤还要费一番筹谋来破这个局,结果瞌睡来枕头,二太太与甄家定下这么一条好计,自然可以轻轻松松皆大欢喜。
林姑老爷过继了嗣子又如何?两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子带着个病歪歪的小丫头片子,还能斗得过堂堂国公府贾家?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而且贾琏为了林家折腾出来的那些糟心事儿已经去了许久,王熙凤一面确实是想他,一面也有些怕他去了这么些日子身边早就有了几个狐媚子逍遥快活。再不回来,在外边生下个庶子女,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王熙凤这一会儿脑子里转过多少念头,颇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味。她虽然有意掩饰,可周瑞家的从还没留头的小丫头子做起,大半辈子都在伺候王家的姑娘们,主子们眼皮一动就能揣摩出真意的人物,哪里瞧不出来?只是这会子周瑞办砸了差事,周瑞家的一心只琢磨着如何为自家男人脱罪,倒没了那份素日里嘲笑王熙凤面精心憨的兴致。
三人自王熙凤的院子出来,绕过回廊就到了王夫人待客的荣禧堂正房。连点眼风都没留给打帘子的周赵两位姨娘,王熙凤径自进了正房,果然瞧见四皇子妃身边有脸面的胡嬷嬷正坐在王夫人下首吃茶,嫁到薛家的那位姑妈身边的老陪房家人则局促的坐在另一侧,被皇子府的人衬托的越发上不得台面。
暗啐一声丢人现眼,王熙凤面上笑意盈盈,先给王夫人问了好,又含笑与那胡嬷嬷说了些客套话,把个老嬷嬷赞的眼角细纹都舒展了,才与薛家来人略微说了三两句。
不是王熙凤非要踩自家亲戚,可人家皇子正妃的人在这儿,薛家巴巴的把嫡出大姑娘送去当不记档的侍妾,她还怎么当着皇子妃娘娘心腹嬷嬷的面儿给薛家脸?人家嬷嬷肯跟薛家下人说话,那已经是人家不拿大了。
王夫人与薛太太多年不曾相见,倒对这个幼时不甚和睦的妹妹多了许多真情,心里对王熙凤如此举止颇有些不快,但她心思此刻全在胡嬷嬷的话上,也就没有给王熙凤脸色看,只是语速缓慢的接上了刚才的话头。
“薛家虽说如今在京里只有一座多年无人看顾的旧宅院,我倒有心留她住上几年,等孩子们大些再做打算。娘娘若是觉得大姑娘年纪小,想着略等几年,倒不如让薛大姑娘在这府里住下,过上三年正好及笄,也是什么都不耽误。”
这话一出,胡嬷嬷还没说话,王熙凤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忍不住抬了抬眼皮。
旁人不知道这位菩萨心肠的二太太,王熙凤还能不知道?在王夫人眼里,除了她和她的心肝肉儿女,旁人有用的时候还好,没用了就是泥猪癞狗一样的东西。今儿显然四皇子妃要给薛家点排头吃,以王夫人的为人,该是顺手推舟、根本懒怠多说一句话,可这会子王夫人竟然为了维护薛宝钗驳了四皇子妃的吩咐。
王熙凤心里如何作想暂且不提,胡嬷嬷也是顿了片刻,才端着小模样开了口:“二太太也是疼爱后辈。只是殿下府里的规矩,跟这一般公侯侯府邸又略有不同。薛姑娘十二三花朵儿一样的年纪,娘娘如何不疼?只是想着,到底是小了些,与其直接开了脸受那些狐媚子的排喧,不如先接到娘娘身边住上几年,对外就说是娘娘出嫁前疼爱的妹妹,如此养到及笄,到时候收到殿□边也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