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了抬眼,马文才脸上有几分得意:“这句话是说靠伶牙利齿和人辩论,常常招致别人的讨厌,对于这样的人,我们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做到仁。这是孔子针对有人对冉雍的评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孔子认为人只要有仁德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能言善辩,伶牙利齿,这两者在孔子观念中是对立的。善说的人肯定没有仁德,而有仁德者则不必有辩才。所以要以德服人,不以嘴服人。”他是有真才实学的,难得祝清风承认有一件事不如他,他自然是要好好显摆显摆自己的学识的。
若有所思一番,祝清风接着问道:“那第四页,‘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呢?”
“这句话讲的是孔子判断人方法的前后转变,开始对于人,是听他说的话便相信了他的行为;现在对于人,听了他讲的话还要观察他的行为。这告诉我们,不能仅听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就轻易的相信别人,要听其言而观其行。”马文才不紧不慢解释。
……
窗外繁星满天,屋内灯照如昼,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不知不觉戌时已过,月上中天。
复习完功课之后,马文才已经准备脱衣上床睡觉了,祝清风还在坚持预习第二日的课程,她现在不得不承认,马文才的学识真心比她好太多了啊。
突然‘咕咕咕’的几声声音传来,在静谧的夜间显得异常怪异,祝清风有些尴尬的捂着肚子,挨饿的滋味真的不怎么好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计现在大家都睡了,厨房也没吃的了,没法子只能忍着了,等到明天早饭多吃点吧。
马文才见祝清风饿着肚子还不忘看书的样子,手中脱外衣的动作一停,皱了皱眉头,又把脱了一半的外衣穿上,下床拿起放在旁边的弓箭擦了又擦,好大一会儿才站起身,语气僵硬的言道:“祝清风!本公子饿了,跟我出去打猎去!”
“打猎?这么晚!”祝清风一愣,抬头看着他,有些惊讶马文才是不是又抽了风。“为什么叫我去?”
“我今晚没吃饭大半原因是因为你,你不跟我去谁跟我去?”从墙上取下箭囊背在身上,马文才回过头看着祝清风,貌似鄙视道,“怎么,怕天黑不敢去?”
“怕黑又不丢人。”祝清风不否认,她确实是怕黑啊。
“我打了猎物,自然是你来拿,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谁不像男人!去就去!”嘭的一声放下书本,祝清风不敢迟疑,带上帽子就跟在马文才的身后走出门去。马文才走在前面跨出房门的时候,嘴角不由弯起一丝弧度,想着这个祝清风的心性也不过如此,只一句话就被激恼了。
或许祝清风和马文才都没有察觉,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在一天之内,其实不知不觉的已经缓和了许多。
第十章 迟到的晚餐
后山的小树林里一片漆黑,月光照射下的树木支叉落下的黑影斑驳纵横,静谧的环境下偶尔传出的几声鸟叫更是瘆人。紧紧跟在马文才身后,祝清风有些后悔了,她不该因为害怕引起马文才的怀疑,就逞强大半夜的跟着他跑到这后山来,打什么猎的。
祝清风讨厌黑夜,更害怕这静谧的黑夜里偌大的环境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这会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前世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其实不是她不喜欢热闹,不喜欢与人交谈,只不过还未真正习惯罢了。
“嘭!”的一声撞上了前面突然停住的马文才,祝清风忍痛摸着自己的鼻子,看着马文才有几分怨念。一把将身后之人拽出来,马文才有些脸黑,看着祝清风有些紧张的神情,从肩上卸下弓箭,他心中轻蔑一笑,有几分讥讽道:“你在害怕?害怕我会在这后山动手杀了你?”
祝清风强迫自己安下心,竟然朝着马文才一笑,肯定道:“你不会!”
“哦?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心中微愣,却依旧面带讥讽。马文才上前一步,眼中似乎又含了几分杀气,紧紧盯着祝清风,“不过……我要是在这里杀了你,然后抛尸荒野,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吧。”
“马公子断然不会如此!”祝清风听后坦然回答,“第一,我与马公子是同房,陈夫子知道我们不和,昨晚刚刚打了一架,若我今晚就死在书院,那马公子的嫌疑自然最大,马公子不会这么笨。第二,就算此事最后查不到马公子头上,但尼山书院向来优名在外,朝廷对书院也极为重视,若书院开学第一天就出了命案,必定会将事情闹大,到时尼山书院名声受损,耽误的还是马公子的前途。马公子向来以自己前途为重,又怎么为逞一时之快,而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第三……我相信马公子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祝清风觉得自己最后这句话说的有点违心,马文才的心狠手辣好像是出了名的。但是马文才如果一早就有了杀她的心思,那在她昨日踏入学院大门之前,他大可以在那时动手来个干脆,也省了之后的麻烦。何况,刚刚他明明还好心的帮自己补课呢。
在她之前的印象里马文才不过是个自高自大、不讲道理的贵公子,可是这两天接触下来,却发现他也并不像传说中的一样是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公子,反而要长相有长相,要学识有学识,武功也是全书院里最厉害的,也可以称的上是文武双全了。就是脾气太喜怒无常了点,容易暴躁又喜欢自傲,不过细细想来,他之所以对自己不待见好像还是因为她初见之时莫名其妙先找的麻烦。
看着月色下祝清风幽邃的眼神之中满是清明,神态不似有一分作假,马文才心中微微一怔,紧接着似乎有丝丝温暖慢慢涌上心头,似乎有很多年没有过这样被信任的感觉了啊……
片刻恍惚之后,猛然回神,莫名的却又多了几份被看穿心思的恼怒!拿着弓箭的手微微握紧,马文才面若冷光,冷声道:“呵!你以为你是谁!也配猜我马文才的心思!”
猛地抽出一支弓箭,搭在弦上,弯弓拉射!祝清风只觉耳边唰的一声,一股冷气划过,她还未反应过来,她身后不远处丛林之中隐在树下那只野兔还未叫出声,就已经被箭穿透了胸膛。
“我杀你是易如反掌!”悠哉收起弓箭,马文才仰头冷笑。
“马文才!”该死!又给她来这一招!祝清风握紧拳头气得不轻,真想实实在在再给他一拳,她最讨厌别人拿箭指着自己了!刚在心中夸了他不是心狠手辣,他就不要脸了。
“祝清风,你最好记住,以后不要随便猜测我的心思!哼!”
耳边传来马文才冷冷的声音,看着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祝清风心中有气,狠狠一跺脚,指着他的背影怒道:“你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吗!管的这么宽!”
马文才并不理会祝清风,轻哼一声已经快步朝她身后走去,亲手捡起自己刚刚射死的猎物,转到旁边小河里,掏出匕首开始利索的收拾起猎物来。
朱清风看着马文才娴熟的将那野兔扒皮去脏,心中震惊可想而知,甚至一时将马文才刚刚还威胁她的怒气都给取代了。马文才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太守公子吗?怎么收拾野兔这样的技术活他都可以做的这么熟练呢!
“看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捡柴升火!别跟我说你不饿!”马文才不停手中的工作,有些轻蔑的看了震惊的祝清风一眼,不爽的吩咐。
“啊?哦!”从惊讶中醒过来,祝清风应一声,就到附近去收集干柴了,心中却是疑问重重。
看祝清风走开,马文才自嘲一笑,别人只知他是杭州城中出身高贵、文武双全、前途无量的太守公子,可又有谁知道,他这么多年来是怎么过来的。呵,太守公子?好个太守公子啊!手中动作稍稍一缓,心中莫名的升起几分苦涩……
……
可能真是饿狠了,美味在前,祝清风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身边的人鄙视,理所当然的拿了马文才递过来的一半兔肉,也管不了什么读书人斯文不斯文,有些狼吞虎咽的就大口吃了起来。
祝清风怎么都没想到,马文才烤的野兔会这么好吃。或许是因为自己太饿了的缘故,反正她就是觉得手中这野味实在是好吃的不得了。她很想说马文才的厨艺真不是盖的,上得了厅堂、下的了厨房,如过再配上向自家八哥一样温润痴情的脾气,那他真的也可以有向完美好男人方向发展的趋势了。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看着狼吞虎咽吃的高兴的祝清风,哪里还有一分原本的凌冽矜持样子,马文才难得的温声出口提醒,恐怕这才应该是祝家小十弟应有的模样吧。将手中木块扔进火堆,马文才不自觉的嘴角轻轻一弯,有个弟弟宠着的感觉,应该还不错吧。不过他是绝对不会开口承认,他是真想交祝清风这个朋友的。
柔和的月夜之下,两人围火而坐,俨然就是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哪里还能看出他们刚刚还是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呢。
一顿迟来的晚餐结束之后,两人的态度显然好了许多,马文才不再对祝清风冷言冷语,祝清风也不再那么排斥马文才了。两人一起走回到寝室,此一夜睡得莫名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