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祝清风,再回忆起那夜的情形之后才惊觉,她那夜貌似只因为马文才烤的一只兔子,就将自己曾经立了三年的誓言——“干掉马文才!”给忘了个干净!真是悲哀啊!
这一夜祝清风和马文才睡的香甜了,就是可怜了被罚了挑水的梁山伯,梁山伯看着身子厚实,但说到底也只是个毫无武艺傍身的读书人,虽然出身平民家庭,但是这么重的活想必也没干过多少。梁山伯得从后山挑水多少趟来回,才能将这么几大缸水挑满,而梁山伯又是个憨直的性子,夫子不让人帮忙,他就不让人帮,就算是祝英台亲自做饼给他吃了,他最后还是累晕过去。心疼的都要哭了的祝英台,当然就陪着梁山伯在医舍里住了一夜。
……
“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言其行。’”
“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
“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
第二天的课程,祝清风因为前天晚上的预习,所以学的很轻松。但是她没有那个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上课时做些笔记还是有必要的,但是祝清风的毛笔字写得速度真心慢,她的毛笔字虽然能看,可绝对是上不了台面的,虽是端正大气,但却是毫无力度。不过这也难不倒祝清风,她用学院的柳条自制了许多碳条,用柳条烧出来的碳条材质细致,虽然比不上炭笔,但对她来说还是足够了。用这碳条记笔记,速度绝对跟得上了。
解决了这一问题,祝清风学习的兴趣就更浓了,每日读书到很晚才上床休息。几日下来,祝清风和马文才相处的也不错,虽说不上是要好,但至少也未曾再起过什么争执。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关系也越发亲近,祝清风曾经问过祝英台为何不也学她在房间里多安个床位,祝英台一脸担忧的说她害怕这样做了,会让梁山伯心里难受,会让他以为祝英台是在嫌弃他的出身。在祝英台这方面,自从祝清风被梁山伯完败之后,对于他和祝英台两人的关系,祝清风已经不想再多插手。
顺其自然什么的最好不过了,当然了,真相是她只要看好马文才就足够了。
祝清风觉得要是以后三年的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也不错,但是书院里这么多学生如果只知埋头学习却不起冲突,那才叫奇怪呢。所以了,祝清风和马文才两人关系没缓和几天,这矛盾又来了。而这矛盾的起因就是尼山书院山长有幸亲自邀请来的客座女教席——经史见解超群,文章诗赋皆惊,才名清誉远播南北的才女谢道韫!
第十一章 学院女教席
说到谢道韫,最耳熟能详还属她那句将漫天飘雪比作‘柳絮因风起’的语句,当然了她才名远播的原因,也绝对不只是因为这随口一句千古名句的流传。她的出身才算得上是天之骄子,王谢两家,当朝顶梁之柱,王谢子弟,身份比之于皇族还要受人崇敬。
在这个年代虽然民风比较开放,但是女子的地位还是远远比不上男子的,什么入学堂读书,入朝堂为官还都是男子的专利,女子虽不至于到宋明时期被束之高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在当时的地位还是远远比不上男子的。
所以了,有思想开放的人并不会不在乎什么男尊女卑,在他们观念里男女平等也未尝不可,比如说梁山伯、荀巨伯等人。相对的就有大部分思想封建的人,他们会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女人就该待在家里不出门,更别说是一未婚女子,不顾言论,大摇大摆的到皆是男子的书院里当客座教席了,比如说王蓝田、马文才等人就对此感到不耻。
不过他们不耻是他们的事,对祝英台和祝清风来说,谢道韫这种才学见解比大多男子强上千倍,勇气胆识更要强万倍的大才女,是绝对崇拜到心眼里去的。祝清风就更不必说了,她向来讨厌那种看不起女子,自以为是的男人,所以刚刚和她平静相处了几天的马文才很不幸的又中了枪。
谢道韫来的那天,学院里几乎所有人都出门迎接,山长师母,学院学子,甚至是书院里做杂役的男子、女子都出门迎接,想一睹才女风采。祝英台显得兴奋异常,拉着祝清风一个劲的表达兴奋之情,还说什么以后也要学她‘巾帼不让须眉’的话,差点漏了陷。幸好梁山伯只是以为祝英台用错了词,竟然也没多往别处想,这让祝清风又见识了一番梁山伯的憨厚劲。
“一个女人家不好生在家待着,偏偏要出来抛头露面。”书院门口,马文才站在人前,甩着袖子不屑的说。身边王蓝田和秦京生也是满脸鄙夷,随声附和,都觉得身为女人根本不可能有真才实学。
祝清风站在不远处,有些厌恶的看着王蓝田和秦京生,毫不掩饰的出言讽刺:“庸俗之至!”
马文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皱皱眉,并不多言,秦京生自那日祝清风找他茬之后就对祝清风有了几分忌惮,因此也不敢多说话。王蓝田可不管这些,两只胳膊交叉抱在胸前,微抬着下巴一副大爷样子鄙夷道:“哼!她要是真有真才实学,还能至今待字闺中?听说她都二十七、八了,还未出阁,如果不是没有真才实学,那一定就是生得太丑了没人要,所以要拼命读书了。”王蓝田边说边笑,马文才似乎很享受他的附和,也被他这话逗笑了,指着他摇摇头。
“怕是你拼命读书一辈子,也未必能赶得上谢先生的一丝衣角。就凭你自己的那点真才实学,恐怕到了三十七、八岁,也未必能找到一个自愿跟你度过一生的女子。”祝清风这话说的很淡,但是绝对能让那边三人听个清楚,她倒是不怕得罪王蓝田,只是觉得马文才也跟他们一样心思,原本对他升起的些许好感,又降了大半。
“祝清风,你和谢道韫什么关系,这么为她说话,难道你对她觊觎已久?”王蓝田憋着气,满脸猥琐的样子说道。他知道祝清风是马文才的同房,马文才前几天也曾经告诫过他,不要找祝清风的麻烦,所以他也不敢太过分。
“并非觊觎,而是仰慕。”祝清风坦然。谢道韫将来会嫁给王凝之为妻,这点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王蓝田这样的人总会将人的心思往情爱方面去想,她实在懒得再理他,说完之后,就转身去前面了。
王蓝田被憋得没了话,而他身边的马文才,眼睛却盯着祝清风那个有几分消瘦却又挺直如松的背影,剑眉微蹙。
“来了,来了!有学子眼尖,老远就看到谢道韫乘坐的小轿子,被几个家丁抬着缓缓走来,同时跟来两名丫鬟两名杂役。轿子停在书院门口,谢道韫身穿素雅的淡紫束腰长裙,缓缓下轿,从容淡定,气质优雅,美的出尘脱俗。
山长师母赶紧上前迎接,谢道韫丝毫不做作,微微一笑回礼,从容迈着步子从学子们自动让出的道路上穿过,裙摆摇曳,飒飒有风,离开之后只留一缕淡淡清香。
“王蓝田,她可不想你说的那样没人要啊!”秦京生呆看着谢道韫离去的背影,感叹。王蓝田也呆了好半天,才出口回应,谢道韫这一出场,惊艳了多少学子,可想而知。
马文才看着谢道韫的样貌,脸色却露出有几分阴沉。他自以为好像明白了祝清风为什么那么仰慕谢道韫了。
谢道韫来的当天下午,就开始授课了,她向来做事利落,从不拖拖拉拉。何况,她只不过是来书院暂教,也待不了太长时间的。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朗朗读书声传遍学堂。
不错,谢先生给学生们上的第一节课正是。可祝清风总觉的哪里有点不对劲,可是到底不对劲在哪里,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相比于祝清风的茫然,一边的马文才心中却是堵得不轻,心思有些神游的又瞟了一眼摆在他们两个桌子中间的那一大摞书,马文才紧紧握着手中书籍,他咬牙跟着先生朗读的声音都有发颤。
可恶!可恶!祝清风竟然开始跟他划起了分界线!就是因为今天王蓝田他们说了谢道韫几句坏话,就为了一个女人!他就又开始给他摆臭脸了!不奉承他也就罢了,还敢嫌弃他!这几天白白罩着他了!
见色忘友!忘恩负义!不可原谅!马文才在心中一遍又一遍怒斥着祝清风不要脸的行为。
当然了对于心中吐槽的马文才,祝清风是一点儿都不知晓的,她把书都拿到学堂里只不过是为了学习更方便而已。而刻意离马文才远点的原因是,她确实不愿意再听到王蓝田他们过多的对女子不好的言论,免得给自己添堵。
“不知大家对花木兰替父从军这首诗歌有何看法?在座的各位谁愿意自来谈谈自己的理解?”一遍读完,谢先生走回前方,微微一笑问道。她刚问完,坐在第一排的祝清风以及坐在中间第三个座位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就抢先举起手来。谢先生看着他们这么积极,笑着让挨个他们起来发表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