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勤恶狠狠地瞪了他两眼,站起来,冲他们点了点手指,风一样冲了出去。
丁一帆忍不住看了眼卫遥远,她还是那副表情,电脑也没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陈晓勤走了。
“身体还没好的话,就多请几天假吧。”
卫遥远这才回神,“哦”了一声,弯腰去开机。完了又是那个表情,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
丁一帆掏出早饭,一边吃一边拿压感笔当鼠标,点开各种新闻链接。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丁一帆看了眼号码,是陈总监的内线号码。卫遥远浑浑噩噩地接了起来,“嗯”了两声,起身往外走去。
丁一帆同情地叹了口气,陈总监这个人,还是比较厚道的,要说缺点吧……主要就是护短。
护短的对象不用说,自然是那个张扬跋扈的陈晓勤。
卫遥远老老实实挨了一顿训,坐回到卡座上已经近中午了。丁一帆存好图,敲敲隔板:“中午一起吃饭?”
卫遥远疲惫地笑了下,摇摇头。
桌上的电话再一次适时响起,卫遥远瞥了眼号码,表情突然就十分微妙。丁一帆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诡异的神色,想哭又想笑,濒临崩溃似的,面对陈晓勤的胡搅蛮缠都不见她这么激动。
丁一帆伸手把电话接了起来,卫遥远立马跟着站了起来,手也跟着伸了过来。丁一帆便把电话递给她,卫遥远接过来,烫手似的从右手换到左手,啪嗒一声挂了。
“……肯定是打错了。”卫遥远解释似的嘀咕了一声,坐了回去。
丁一帆收拾好包,准备去餐厅吃饭,刚走到电梯门口,就看到一骚包男穿了件白风衣,拎着不锈钢保温餐盒,风风火火走了过去。
到了楼下,丁一帆才想起来,刚那个不就是卫遥远的那个男朋友,叫什么鲫鱼的?
看那个阵势,难道刚才打电话的也是他?
又吵架了?
卫遥远这人也真是流年不利……丁一帆这顿饭都吃得有点心不在焉。经过会客室时,果然见季鳐和卫遥远两人亲亲密密地坐那吃饭。
你夹一筷子我喝口汤,小模样还挺恩爱的。
果然是情侣啊,床头打架床尾和。
季鳐也看见他了,眼白瞬间就比眼黑多了,还夹了筷子菜往卫遥远嘴巴里送。卫遥远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似乎是退缩了一下,到底还是吃了下去。
桌上还凌乱地放着几个餐盒,几乎全装满了各种菜,花花绿绿,看起来好不丰盛。
正看得热闹,冷不防被人拍了下肩膀,扭头一看,就见陈总监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压低声音凑过来:“羡慕了吧,你也赶紧找个!”
丁一帆又看了一眼一脸护食模样的季鳐,哼了一声,很有点不屑的意思。陈总监拍拍他肩膀,直接开门走了进去:“小卫真幸福啊,男朋友亲自送饭过来,多体……这什么东西?”
他这一声十分嘹亮,正要转身的丁一帆也停下脚步,隔着玻璃门往里看。
季鳐似乎说了什么,陈总监笑得气都喘不均了:“哈哈哈哈哈,这是炖排骨?哈哈哈哈哈,焦了嘛!哈哈哈哈哈,小伙子心意很好,哈哈哈哈哈哈……”
季鳐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卖相不好看一点,味道还是不错的!是吧,遥远?”
卫遥远唯唯诺诺地没出声。
陈总监便要了筷子,夹起一小片焦黄了的菜叶,塞进嘴巴里:“呸!呸!呸!呸……”
……
丁一帆幸灾乐祸了,脚步轻快地回了办公室。
卫遥远一直到上班铃响了才回来,还带了一大袋子洗好的草莓:“吃草莓。”
丁一帆瞄瞄草莓:“男朋友送来的?”
卫遥远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嗯”了一声,摸出震动个不停地手机:“嗯,嗯,嗯……”“嗯”完之后,一屁股坐下来,噼噼啪啪打了会字,突然问他:“小丁哥,你会忘了自己的初恋吗?”
丁一帆解塑料袋的手停了一下:“不会。”
“那……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海洋公园的事不?”
丁一帆拣起颗草莓,放进嘴里:“没去过,你要请我去?”卫遥远摇摇头:“都说金鱼只有几秒钟的记忆,其他的鱼……不知道记忆力怎么样。”
丁一帆却想起卫遥远第一次被领导训的事情,那时候还刚毕业吧,小姑娘眼眶都红了,低着头一声不吭,可不像现在,被陈晓勤骂着还能大大方方的走神。
“那个鲫鱼真是你男朋友?”
卫遥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季鳐,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犹豫了半天说:“他说他是我初恋……”
“你不记得了?”
卫遥远摇摇头,神色有点茫然:“我就四岁时候去过海洋馆,还是我爸背我去的……”
这跟海洋馆什么关系啊!
卫遥远想了一会,又自言自语地说:“或许我上辈子真的也是条鱼吧。”
☆、第六章、谎言
季鳐的厨艺简直突飞猛进,卫遥远心不在焉地看着他在厨房忙进忙出,油烟从没关紧的玻璃门那逸出来,搞得整个客厅都雾蒙蒙的。
端上桌的米饭已经不再是黑乎乎的难以辨认了,汤虽然咸了点,也已经是可以下咽的程度,豆芽黄是黄了点,好歹没有焦……
卫遥远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视上,却连演员的台词都没听进去。
从医院回来以后,他们已经住在一起快一个星期了。
季鳐毫不脸红地占据了主卧,卫遥远厚不起脸皮跟他挤,只好屈居书房。作为非人类,他当然是不用上班的,每天开着那辆骚包车接送她上下班,连午饭都准时送到。
作为一个“男朋友”,他无意是非常合格的。
卫遥远没勇气也没能力拒绝这样从天而降的烂桃花,只好一边努力平常对待,一边说服自己桃花总会开败的,男人总会变心的。
吃过饭,又到了季鳐固定的运动时间。卫遥远努力忽略甚好那悉悉索索的衣服落地声,直到“扑通”一声落水声响起,才敢扭头往后看去。季鳐果然已经小飞碟似的在水里游来游去了。
这算是一天中最和谐、温馨的时刻了。
变成鱼之后的季鳐不再那么黏人,光在沙子里打滚就能消耗掉几小时时间,更别提他还喜欢趴着缸壁看电视剧。卫遥远也得以短暂地收回鱼缸之外的所有空间的使用权。
今晚季鳐却似乎并不满足这样的固定节目,一个劲地探出脑袋找她说话。
“你觉得的这男的很帅?”
“会化妆的男人其实很娘娘腔啊。”
“怎么这么笨,两条腿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追得过飞机!”
卫遥远无奈地把视线从正追着飞机狂奔的男主角身上挪开,看向兴致勃勃挑刺的蝠鲼。
季鳐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甩甩尾巴,突然一个翻身,深潜到缸底,随后旋转着上升,一直跃出水面,滑翔一般贴着天花板飞了一圈,最后“咚”的一重新跳入水中。
又、又飞起来了!
卫遥远从沙发上跳起来,惊惶未定地看着他。
这条鱼在飞啊!!不是借势滑翔,都能自由拐弯了,跟鸟似的!
季鳐游了两圈,又重新扒着缸壁,探出脑袋:“这样么,才可能追得上。”
卫遥远还没能从刚才的震惊里恢复过来,大张着嘴巴看着他。
季鳐便再一次下潜、旋转、跃出,水花溅到地板上湿了一大片:“怎么样?你想不想也试试?”
卫遥远连连摇头,季鳐却向来不听人话的,湿哒哒地飞了几圈,一脑袋顶开窗户,哧溜飞了出去。
卫遥远走到窗户边,初春的夜风还带着寒意,加上不够明亮的路灯,更显得高楼危悬、灯火阑珊。
季鳐跟气球似的见风就长,几分钟时间里已经大了好几倍,又黑又大的眼睛折射着室内透出的灯光,透出隐约的火焰色。
卫遥远心头一跳,只觉得说不出的眼熟和厌恶,下意识地伸手去关窗。季鳐连忙重新滑翔到窗沿上,长而细的尾巴横□拉窗和窗框之间。卫遥远咬紧牙关,更加用力去拉,铝合金的材质死死地碾压在尾巴上,勒出明显的痕迹。
季鳐身体歪了一下,很快又平稳升起,两只大眼睛沉沉的隔着玻璃看着她。
玻璃上也倒映着卫遥远自己的脸,脸色苍白,眼神凶狠,陡然看过去,凄厉到有些狰狞。她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自己,简直像个陌生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