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夙世的仇敌,行进中的猎手,在唇齿间小小方寸之地纠缠撕咬,谁也不愿轻易放过了谁。
她的恨在心中煽风点火,鼓动着她在他干涩的唇上咬出一道流血的伤口。
如同骤然间收束的风雨,疼痛并未引来他变本加厉的报复,他的温柔出乎意料,忽而放缓节奏,徐徐含住她因哭泣而颤抖的双唇。
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变作相拥而泣的离愁别苦。
紧得不能再紧的拥抱,近得不能再近的心跳,却相隔着千山万水,难以跨越。
陆满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而她已然厌倦了这样反反复复无边无界的相互折磨,仿佛被关进牢笼里,看不见天日,等不到未来。
不如快刀斩乱麻,对,就像余敏柔口中说,快刀斩乱麻的时机还没有过。
“陆满,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抢鼎泰,别再跟我说谎。”她推开他,现实摆在眼前,即使她愿意为他吃糠咽菜,攒三个月薪资买一件外套,被老公小孩拖累成黄脸婆,也不可能嫁给高涵的儿子。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也许根本就不是金钱地位,而是互相心中放不下的负累。
“你想问什么?也不必要拐弯抹角。”
那就摊开来,坦白讲,不怕谁伤谁,反正已经满身狼藉,“前几天保险公司收到匿名举报,有证据显示我和你背后勾结策划抢劫案,以求巨额保险赔付。你给我一个解释,是谁指使你去抢鼎泰珠宝行,抢劫来的珠宝又在哪里,又是谁,对你我的关系知道的这么清楚,手里还有一大堆偷拍证据。这个人,你我都清楚,是不是?”
陆满反问,针锋相对,“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和谁勾结,拿了钱故意陷害你?”
他的眼神锐利,让人无法对应,但宁微澜半分不退,干巴巴语调顶回去,“谁也不能否认这个可能性,不然你为什么会千挑万选选中鼎泰?市内比鼎泰更大更豪华的珠宝商行不算少,更凭你,不可能这么快就被警察抓住,还有抢走的珠宝毫无音讯,一个个疑点堆砌,我不得不这么想。”
“所以呢?”陆满失笑,一把抓住她瘦削肩膀,将她整个人拖到身前,捏着她下颌,迫使她扬起脸,对上他写满愤怒的双眼,“所以呢!你说啊!说啊!”
他的声音陡然放大,震得她脑中空白,下意识地退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满,同发怒的霍展年何其相似。
“陆满,你不要逼我。”
“哈?可笑,居然是我在逼你,竟然是我逼你。”他惊怒,犹疑,难以置信,爱人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张狰狞鬼魅,“坦白说吧宁微澜,你是不是想要我陆满的命,以绝后患?其实你心里早就认定了是我为了钱出卖你,又何必今天来这里,说一大堆废话,多此一举。倒不如直接派杀手来,倒还干干净净,我也死的痛快,不像这样……”
她的眼泪是昨夜惆怅的雨,织一张绵绵无缝的网,网住他的心,却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扼死在手心。
“你能保证吗?你能保证永不背叛吗,陆满?”
她控制不了,在他面前失态,痛哭流涕,毫无风度可言,一遍一遍,像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声嘶力竭地责问着,求一个答案。
“你什么都不能给,什么都不能。”她上前来,狠狠盯着他,前所未有的恨,恨得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你除了嘴里说爱我,你又给过我什么?是,你最痛苦,你受伤最多,全世界都他妈对不起你,我宁微澜活该欠你。陆满,你知道吗,也许最开始我就不应该开车去仓库,后来,你也不应该去九二山找我,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现在也不至于会在监狱里等待会面,也许我……也许我也会好过许多……”
如果这一切还未来得及发声,相逢相遇被时光无情错开,快乐伴随着痛苦也将不再存在。
活得麻木而平淡,未尝不是美好生活。
“你不明白,微澜,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需要明白,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他笑得坦然,或者是绝望到底的平静,低声说:“好啊,你来吧,我等着。也许你早就不记得,我说过我可以为你去死,现在你要走,我的话却不能就这么收回。你要我的命,我给你。”
“好啊,那你就等着吧。”她咬着牙,红着眼,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能示弱,转身挺直了背脊,摔门而去。
留他一人在阴暗潮湿的吸烟室里,默然蹲下*身,去捡墙角下被她打掉的那只白色香烟,烟上沾了灰,他却似乎看不见,依然放进嘴里,体味着,香烟上残存的一点点冰冷气息。
是冷得刺骨的香,凉到透心的味。
作者有话要说:啊啦啦啦啦仙剑5前传就要玩通关啦跟我基友讨论了一下,仙剑5前传跟古剑奇谭那不相似撒……相似度高于百分之三十……不过,凌波还是很得我心的只是男女主够烦够讨厌,死了活该,而且,真心是全部死光光的结局啊!仙剑系列才是真的虐好不好。
☆、51骤雨
六月的天是孩子的脸,一眨眼嚎啕大哭,屋檐外一朵朵水花溅起,染湿了脚尖。
还未走出大闸口监狱,余敏柔的电话就追过来,问:“决定了吗?”
她向来只要结果,不管你是锥心泣血或是痛定思痛才迈出这一步,她雷厉风行刚毅果决,是业界巾帼英雄,无往而不利,早早失去一颗温柔缱绻的心,关注你那些爱恨缠绵的繁杂心事。
深呼吸,逼回了眼泪,对于余敏柔而言,哭泣最是软弱无用,最应该从生活中彻底剔除。
“我们谈过了,他——”
“他一时冲动被人利用,现在追悔莫及,他说他…………他说他愿意自己一个人扛,绝不会做假证污蔑我。您放心,他虽然年纪小不懂事,但绝不是见利忘义的小人——”
宁微澜的话还未说完,余敏柔便即刻反驳道:“你疯了?男人的三两句话就把你哄得团团转,我叮嘱你的话全部忘到脑后?跟一个烂仔谈恋爱,居然还动真感情。你不要跟我说,你爱他爱得不可自拔,宁愿自己死也要给他留一条活路?男人的话几时可信过?你到底还有没有智商?”
相较于余敏柔的躁怒,宁微澜却异常平静,在大闸口监狱大门前看往来亲属或背痛或留恋的脸孔,渐渐已接受这样操蛋的人生,过多思考,也于事无补,她俯首帖耳,臣服于命运。“妈——没有办法,我就是相信他,愿意相信他的每一句话。如果……如果我真的倒霉到那个程度,也是我自作自受,我的选择我的心甘情愿自己承受,不怪别人。”
也许吧,一个人一生总要傻过这一次,才对得起之后聪明的世故的自己。
“你下不了手,我帮你做决定…………”余敏柔仍不放弃,要为她永绝后患。
身心俱疲,她已无力争辩,“妈……请你不要在最后,逼我走。”
“走!你要走到哪里去?你要为了一个古惑仔跟我反目成仇,还是要跟余家断绝关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女儿!”余敏柔被刺到痛处,暴跳如雷。
“呵…………”细若无声的笑,回看往事,句句嘲讽,“您以为,我对余家,又有多少留恋。”
这一次选择走最蠢的一条路,低头踏进节奏轻快的雨幕里,任电话里余敏柔的厉声喝问通通湮没在潺潺雨声中。
追随着轻暖的风,单薄的彩虹,又能到哪里去。
而这样的夏夜,这样的星光,透过一扇狭窄铁窗,悄然亲吻他隽永而令人迷醉的侧脸。一张用尽所有优雅词汇也堆砌不出全貌的少年的脸,横亘着丑陋的血淋淋创口,愈合了又被撕开,仿佛永远不会再有痊愈的一天。这一道伤,那一瞬间的疼痛,仿佛将要写进永恒时光里,追随着你,成为永不能剥离的影。
但在脑海深处,你清楚地明白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这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这个捧在心尖上的人,将会被时间抹去,只留下模糊的陌生的面孔,让你在某个承载着琥珀色日光的午后,或是人潮汹涌的十字街头,恍然间忆起,啊,这曾是我深爱过的人啊。
好不容易记得,原来我曾这样毫无保留奋不顾身地爱过这样一个人。
“宁微澜,宁微澜…………微澜…………”
月亮早已经不见踪影,天空阴云密布,天地无光,他的脸隐匿在沉默无言的黑暗中,无法窥测悲伤或苦楚,无法等待一句话的剖白。
他只是如此凄然而虔诚地如教徒一般重复着她的名字,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曾经,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给过他短促温柔,而这温柔将撑起他余下的未见轮廓的生命,这温柔来自宁微澜,一个他默默爱着的女人。
睡在上铺的那个二傻子又开始自high,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摇得整个上下床都要散架。他的时间越来越短,今天不到两分钟就“嗯啊”吼一声,消停下来。
陆满伸手到枕头底下搜出他藏了许久的宝贝,借着些微光线,轻轻抚摸照片中纯真无暇的小姑娘。
那个时候的她,该是多么快乐,一切苦难还未来得及发生,最美好的年华,最幸福的时光,全然被定格成照片中回头欢笑的红裙子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