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看上去不错。”我说,“她的那个儿子也很友善,是叫乔治吧?这一家子都挺好的。”
他却‘哼’一声,沉默一会儿才又阴沉沉地开口:“是啊,好得很,乔治就更好了,你不妨去试试运气。”
“运气?什么?”我不明所以,但被他那带着恶意的口气弄得心里一沉。
“我是叫你好好表现,”他的语气果然更加恶毒了,“运气好的话晚上弄不好能和他干点什么,你不是还没碰过男人么,今天是个好机会。”
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这话不仅刺耳,还刺心。
“发什么神经!碰没碰过……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就是奇怪有人大学都两年级了还没做过,不是有什么障碍吧?”他突然身体前倾,趴在方向盘上冲我嘻嘻笑,“处女情节?等结婚了才干?我很好奇是不是你的男人也必须是处——”
“闭嘴!看前面开车,想自杀别带上我。”
我把头转向窗外,用力闭上眼睛。我知道我的胸口起伏得厉害,他肯定很得意我被气成这样,这是他的拿手好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玩上一出,从来也不管合适不合适,胡说八道防不胜防。
“你说殉情?唔,我考虑一下,不过对象还是个纯情少女有点可惜了。”
有完没完!
“我得罪你了?”我问。
他抬一抬眉毛,不答话。
“要是哪里得罪你了,我道歉。”
我转身趴到车窗上不愿再理会他。风把头发吹得一脸,盖住我的眼睛。这时候就算没忍住气出眼泪也马上被风吹干,谁也不会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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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车子驶进一处住宅区域,这个区域都是独栋住宅小楼。拐了几个弯之后,我们来到一处花园洋房前,那前面已经停了几辆车子,他把车驶进院子,停在车库门口。
这地方我来过一次,就是上次圣诞节。下车后我也不等他,直接往住宅门口走去。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人声,我想了想还是按下门铃。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把门拉开。
眼前这个人神采奕奕,个头很高,穿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服,看见我就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十分英俊的大叔。他叫杨涵,杨恒他爸。
“杨叔,恭喜你啊。”我说。
“小多你好啊,真高兴你能来,欢迎欢迎。”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退开一步把我让进屋里。“在这里稍等一下好吗?小恒来了一起进去认识认识大家。”
我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站着等杨恒过来。不一会儿,这人出现在门口,看到杨涵也不好好打招呼,竟然拍一拍对方的胳膊,道一声:“恭喜了,老杨。”就自顾自进了屋子,转个弯踩着木制楼梯往楼上走。
“小恒,你等等。”杨叔跟过去,在楼梯口唤他。
杨恒在楼梯上停住,转过身。
“过来和小多一起认识一下大家吧。”杨叔说。
“开车累了我先睡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认识。”杨恒说着就上楼去了。
杨叔叹气,只吩咐道:“半小时后吃饭,准时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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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他迟到了,大家围着长长的桌子准备就餐还不见他下楼来。杨叔十分抱歉地和大家打招呼,然后跑去楼上叫人。
5分钟后,他回到餐桌旁,蹙着眉毛显得无奈又为难,见到大家又不得不堆出笑容,然后侧身等待,只见杨恒跟在后面慢慢走来,他若无其事地边走边打呵欠,衣服依然是来时的那一身,到杨叔身边站定,扫一眼桌子说:“人还不少,大家晚上好啊,”然后心不在焉地问他爸:“我坐哪里?”
我连忙举起手,小声说道:“这边。”他被安排坐在我身旁的位置。
他看我一眼,又把眼睛锁定在我的邻座位置上,那是乔治,Anna的儿子。他盯着对方看,那眼神肆无忌惮很是古怪,我快速扫一眼乔治,他果然被看得不自在,满脸的疑惑。
隐约猜到他的用意,我调转视线与他的眼神撞个正着,那双眼睛里满是讥诮的笑意,直直地刺过来,我不由深吸口气,差一点就没按捺住喊出来——你个王八蛋!
“实在抱歉,叫大家久等了,这是我的儿子,杨恒。”
这时候杨叔向大家介绍杨恒,桌上的人纷纷点头致意或问好。杨叔走近一步说:“小恒你过来,给你介绍几位新朋友。”杨恒却略一耸肩,径直走到我的身旁坐下,自顾自地说:“新朋友老朋友都饿了吧,还不开始吗?”
“也好,先吃饭吧。”杨叔略微尴尬地点头,招呼厨子上第一道菜。
因为在家办酒席,临时雇来了厨子侍者,菜做得精美,手脚也利索。侍者给大家斟上红酒,先前怪异紧绷的气氛缓和下来,大家开始轻声交谈。
我把椅子往一旁挪了挪,尽量离那家伙远一点,完全不想和他说话,于是我侧过头和乔治聊天。
“刚刚你说你很高兴你妈能再找到伴侣?”我说,声音稍稍抬高,想叫杨某人听听人家的回答。
“是啊。”乔治答,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里绝没有勉强或者不满,“她能再次组成家庭我很为她高兴。涵是个很好的人。”
我也点头,杨叔确实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他值得再一次得到幸福。我朝杨叔和Anna看去,他们此刻正有说有笑喜气洋洋,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正在热恋中,那暖融融的眼神旁人看了都要融化。
我瞥一眼端着杯子使劲儿喝酒的某人,前前后后把他的行为表现略一总结不难看出,他不乐意这门婚事。是不满意Anna?还是,不可能满意任何女人?
可是为什么?杨叔单身那么多年,是谁都会感到孤独吧,好不容易找到喜欢的对象,为什么不支持他?我望着杨恒,实在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瞧人家乔治,多体贴他妈啊。
杨恒取过酒瓶又给自己添上酒,晃了晃杯子正要凑到嘴边,却忽地转过头来,皱眉道:“看着我干嘛?你的目标在那里。”他越过我觑一眼乔治,“你这椅子还能再挪过去一点,记得别把他灌太醉,晚上才能摸到你的房间去。”
他不冷不热地说完,把酒杯凑到嘴边一气喝了。
我本来还打算劝劝他,但此人实在可恶,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压下去的火气再度窜上来,“不开下流玩笑会死吗?你怎么不能学学人家乔治,别这么自私小气。”
他歪头盯住我的脸,眼睛微眯,那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但我才不管他是什么情绪,继续把话说完:“你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孩一样耍无赖,尊重一下别人好吗?别每次有事没事把我卷进来乱开玩笑。杨叔也是,他多希望你支持他。”
“尊重别人?”他却冷哼,“你懂尊重别人怎么不把嘴闭上。”
“真是够了。”他突然起身,拉开椅子转身就走。
我哑然,只见他径直穿过起居室,却好像并未上楼去。稍后听见一声关门声——他就这么出门去了?
回头看向桌子,好在桌上的人互相聊天聊得正酣,没几人留意到这里的动静。
“你还好吗?”乔治探过头问。我的脸色大约不怎么好。
“哦,好。”我忙点点头,调整呼吸。
“杨恒他没事吧?他去哪里?”
“嗯,我想……他大概是去洗手间。”我只好敷衍他,扯起嘴角笑笑。
继续低头吃餐盘里的食物。食不知味。那人即便无理取闹,也一样影响到我的情绪,把我的情绪拉向坏的一面。心里灌了铅似的沉甸甸闷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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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到了晚餐结束他也没回来。人们一一道别离去,最后只剩下我,乔治,Anna和杨叔。杨恒一直不出现,Anna似乎有些不安,也是,这样的情况任谁都会感到不妥,杨叔时而和她说着什么时而无奈地摇一摇头。我站在窗前望向屋外,越过院子的矮墙,不远处的路上灯光暗幽幽的,前后空空不见车也不见人。
乔治来到我的身旁,驻足片刻并不说话。我扭头看他,他在嘴角牵出一个笑容,眼睛里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现出这样的表情,看在眼里却叫我的心情好了许多。他穿着很隆重,剪裁漂亮的西服下是健硕高挑的运动员身躯——他说他在校队踢足球。白色衬衫有棱有角,配以一本正经的西裤和皮鞋,乍一看像个野心勃勃的商业精英。但他当然还是个和我一样的大学生,现在脸上又现出这样腼腆的表情,这不协调感……却使此人显得异常可爱,我不由得看着他的脸发笑。
他不明所以地摸一摸自己的脸,“我的脸很奇怪?今天酒喝得多了点,人有些晕。”
“哦,不是奇怪,我喜欢你的笑容。”我直言相告。在这个国家待上一阵子我也习惯了不去吝啬赞美之词,我就时常被人夸‘You have a great smile',是否真那么great我不得而知,但听着心里还是乐开了花,于是就笑得更‘great'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