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砍头的公主
我们呆了很久,久到后来我闭上眼睛睡过去。他把我叫醒,说差不多该下山吃中饭了,他这么一提我才发觉肚子确实瘪了,饥饿感袭来,我抬腕看表,已近下午1点。
下山时我的腿抖得厉害,颤颤巍巍,好在他在前面下得慢,陡峭的地方也及时扶我一把,扶我的时候不忘讥笑我,笑我这样弱也好意思出来旅行,我当然不好反驳,有求于人时不逞口头之快。
好不容易下到山脚,我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途中补的巧克力早就消耗完毕,好在回到镇里后他很快进入一家餐馆,坐下来菜谱也没翻就利索地点了两份套餐。
“你对这地方很熟嘛。”等餐的时候我搭话。
“嗯,中学假期旅行的时候来过这里。”他答。
“经常来?”我问。
“不算经常,有时候。”
“你怎么发现那个地方的?厉害!”我佩服。
他扯起嘴角笑,又开始蔑视人了,我立马后悔,这人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果然:“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啊,也好,要是都变聪明了,好地方全被糟蹋。”
我闭起嘴巴不再搭理他,不找气受。转而打量这家餐馆,不大,白白的墙壁蓝蓝的窗,连桌布也是蓝色的,充溢海的气息。深色的地板有些旧,蓝色的木条窗框也有些老朽了,而这些带着年头显出旧日气息的氛围却使人心中感到暖意,静静的暖暖的,年复一年,这个地方纳入带有咸味的海风、客人们的交谈,还有食物的香气。天长日久,这里留有痕迹。
就像门口坐在阳光下啜饮咖啡的那对白发老人,微微眯着眼,老太太小声说句什么,老先生就点点头,有点儿心不在焉地,也许年复一年,老太太的话总不再新奇,但不管新奇不新奇,点点头已成为老先生的习惯,耳畔的声音有使他点点头的奇异的魔力,无论是在开小差想着前天和邻居下的那盘棋,还是今天天气好极了……
食物的香味飘来,我收回目光,却撞见对面杨恒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那视线有点儿奇怪,他微蹙着眉,眼神里是什么……那是痛苦吗?好像有什么忽然影响了他的情绪,使他感到抑郁了。我微微探头想确认那眼睛里的意思,他却扭头去看侍者端来的食物,他们轻手轻脚地把食物放下,他面前一份,我面前一份。
“尝尝这家的牛排,是镇里最好的,价廉物美,晚上来吃的话要排队。”他边说边拿起刀叉切了好大一块肉塞进嘴里,再抬头时笑嘻嘻地又变得吊儿郎当,“吃饱了要是想干点什么的话,我知道镇里最好的宾馆在哪儿,不远。”
我叹口气埋下头,也切了牛肉放进嘴里,也许是饿得猛了,或者他果真没瞎说这真是镇里最好的,“唔,真好吃!”我边咀嚼边连连点头。
本来看到那么大块牛排以为吃不下,没想到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盘子吃个底朝天。
喝咖啡的时候我提议我们到门口去晒太阳,端起杯子就挪到店外的木桌藤椅上来,我满足地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才是预期中的旅行嘛——阳光,美食,悠哉游哉。我扫一眼周围,外头有两三桌客人,先前那一对老人已不知去向。他也拿着杯子慢吞吞地过来坐下。
“哦,对了,”我想到一件十分头疼的事,“我预定的那些青旅怎么办?”
“取消。”他说,“我另外定好了。”
“那些定金都泡汤了。”我挠头,真是浪费!
“之后的费用不用你出。”
“浪费——咦?你要帮我出旅费?”我捧着杯子凑过去,“怎么,买彩票中奖了?”
“中了头奖,能买下一座城堡,外加游轮,飞机,坦克——”
“你好像说过……”我打断他的信口开河,“有公司对你编的小游戏感兴趣,那个赚钱了?”
“嗯,好不容易赚一点血汗钱拿来给你作旅费,太作孽。”他苦逼着一张脸。
我喝一口咖啡,不爽:“又不是我叫你来的,你死皮赖脸打乱别人的安排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那句话怎么说?好心被当驴肝肺,特意过来给你当免费保镖你是打算怎么和我算账?”
“谁要你当保镖,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早可以独立了。”
他忽地前倾把手直直地伸过来敲我的脑门子:“满脑子稻草还独立?出门旅行一趟把人给独立没了我怎么跟你爸妈交待。”
“切,全世界就你行!”我揉一揉吃了毛栗子的脑门,真是个傲慢又自大又无礼又粗鲁的人,“你在绅士之邦呆了这么久都学会什么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松口气似地说:“不然这顿饭你请?”
“啊?”
“你不应该抢着结个账什么的?在文明古国礼仪之邦呆了一辈子的人拿点礼仪出来嘛。”
“……”
他举手叫侍者买单。
侍者递来帐单,他接过帐单放在桌子上不动弹,背靠椅子看着我。
我没料到他来真的,看看他那张无动于衷的无赖嘴脸,再看看等在一边的侍者,尼玛我这张不争气的脸唰地就红了——好囧,赶紧埋头翻包。
不知道我的现金够不够,哦,不够的话刷卡好了,唔,还是现金吧,利索一点,啊呀,现金要是都用完还得取好像有点麻烦……抬头,侍者等着,我这是在干什么呀,赶紧手忙脚乱地翻开钱夹,把现金拿出来数钱。
“请您稍等。”侍者忽地说。
眼角余光瞥见侍者走了,我抬头,疑惑。
“等你数完钱太阳都下山了。”他说,好无奈的样子。
“……”
我默默地把钱放回钱夹,把钱夹放回包里,端起杯子喝光咖啡,默默地闭上眼睛一会儿。气血还在翻腾,它们叫嚣不止,还是没能忍住,飞起一脚让脚尖和他的小腿肚子做了个十分亲密的接触。
“唔……”一声闷呼,他弯腰护腿,愁眉苦脸直抽气,回转来的侍者忧心忡忡地问他怎么了,他倒是还能抽空回答对方,“没……事,就是被人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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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休息够了,太阳也开始西沉了,他起身。
“走吧。”他说。
“去哪里?”我问。
他原本已经迈开的脚犹豫一下,问我:“想去哪里?宾馆还是火车站?路程倒是差不多远。”
我瞪他一眼,径自往前走,“火车站!”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火车站,他去行李寄存处取了包回来。我瞅一眼墙上的钟,5点多一点。
“5点半的车。”他说。
“嗯。”我应声,“我们去哪里?”
“去城堡捉鬼玩儿。”
***
火车行驶了快一个小时,停靠在W市站头时,他起身示意下车。
我听说过这个地方,嫚婷也推荐了,这里有非常了不得的城堡建筑,说是王室的行宫之一。我很期待看一看这个地方,准备好了来个震撼之旅之类的。不过,晚上看不成吧?
“晚上关门的吧?”我问。
“关门?”
“是啊,城堡难道24小时都开着?”
“哦,关门的。”
我跟着他走出车站,过了马路拐了两拐进入一条小街。
他停在一家青年旅社门前望一眼招牌,然后推开玻璃木门进去,我尾随其后。前台小小的,一个大学生模样的黑人青年同我们打招呼,杨恒过去办手续,顺便把行李也寄存了。去行李房放行李的时候他问我,“今晚只定到六个人的房间,可以?”
“可以。”青旅这样的地方,住多人间我个人感觉是人多一点反而自在,我自己原本也这样定的房间。
“不去房间?”我疑惑。
“你累了?”他问。
“也不是,不过接下来是要去哪里吗?城堡关门了嘛。”虽然腿脚挺累,但精神却亢奋,我其实还想做点儿别的,就是不晓得该往哪里做什么。
“那就走吧。”
他二话不说又走开了,我紧随其后。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似在探险,他不和我解释他要去哪里做什么,只管叫我跟着他走,我也不再问他,走就是了,反正跟着他应该不会有错,况且,未知的总是更有吸引力。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夕阳西照,给这座小城染上落日余辉,金灿灿的漂亮极了。远处可以看见高耸的巨大的城堡,夕辉下更显出壮丽威严之势。这是一座旅游城市,路上的行人也不少,熙熙攘攘,但不显得拥挤。他在旁边安静地走着,我扭头瞥去一眼,他的情绪似乎也不错。
“这种旅行不错啊,”我出声赞叹,“都是好地方。”
“我死皮赖脸拖累你也没关系?”他觑我一眼这样说。
“有关系没关系反正也赶不走你,既来之则安之,你看我这心胸宽广吧?”这会儿心情好得很,我忍不住咧开嘴巴笑呵呵。
他似乎愣住片刻,嘴巴抿一抿,那神情变化了一下我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幺蛾子话,于是迅速作好心理准备,他却一反常态没有损我,只问道:“饿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