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
杨恒放下茶杯,过去电视机跟前按下按钮,我也跟上前,电视机屏幕白茫茫一片,声音‘哗哗’的嘈杂无章。
‘砰砰’两声巨响,我吓一跳,却是艾米猛地在电视机上拍了两下,那力气拍下去竟没把电视机给拍碎……我惊疑地盯视这台结实无比的神奇物件,再扭头看看艾米。
“你瞧你瞧,”艾米愁眉苦脸,“平时我只要拍两下就好的,现在怎么拍都好不了,杨,你能把她修好么?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你对这些不听话的电器总归有办法对付,真好你来了!”艾米说着又宽下心似把拧成一团的眉毛松开,“再看不成电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你慢慢弄,我去准备晚餐,呵呵呵呵……”
艾米回去厨房忙活了,我赞叹:“杨恒,你还会修电器啊,哪里学的啊?”
“中学没学过物理?”他起身走去某扇门前,拉开,是个储物间,只见他从里面取出一个工具箱回来,开始拆电视机。
“物理又不教修电器。”
他瞥我一眼没说话,那意思是又鄙视上我了,好在嘴巴没再放毒,继续埋头捣鼓电视机。
“你对这里很熟悉啊,对了,艾米是……什么亲戚吗?”我搭话,但说到后面底气不足,怎么看这个白人小老太也和杨家搭不上亲戚关系啊……
“以前有一阵子经常来这里度假,过周末。”他边埋头工作边说,“渐渐就熟了。”
这时后头厨房间传来艾米的叫声:“小多,请过来帮个忙好吗?”
我应声,过去厨房。
“小多,帮忙把这些土豆去皮好吗?”艾米指着桌上的一盘煮好的小土豆说,转身忙忙碌碌,“我来烤只火鸡,晚餐咱们好好吃一顿。”
“好啊,晚餐这么丰盛!”
小土豆温温的,很好拨皮。手里拨着土豆,我不时看一眼艾米在案前来来去去的身影,她的嘴里也没停过,先抱怨一通老保罗的懒惰和不负责任,说好了来修电视却不见人,又滔滔不绝地夸正在修电视机的杨恒。
“小伙子真是棒极了,每次来都能帮着解决好些问题,他呀,可不单长得帅,脑筋还好使得很呐,跟你说他要是哪天和我说他能飞我也信呀,哈哈,今晚有电视看喽。”艾米边说边点头,“我要是年轻个30岁,哦,年轻20岁也行啊,反正我要是再年轻一点肯定就要为他坠入爱河。”
“哦,哦,别见怪小多,”艾米拍拍嘴巴,“你瞧我这张嘴……不过我是真的喜欢这个小伙子,想着要是有这么一个孩子该多好,呵呵。”
“嗯。”我点点头,“不过艾米太太,你没有孩子吗?”
“没有孩子。”她摇摇头,“原本到没什么,但几年前老伴儿过世了就突然觉得整个人空落落的,把房子做成这个生意之后常有年轻人来住,就热闹一点,之后他俩来了说是很中意这个地方,往后就时不时来这里小住,这一来一去就熟了,我也很喜欢这俩孩子,不过大约后来是闹分手了吧,好几年就只有杨一个人过来,我问他他也不多说,也不见他再带别的姑娘来,哦,”她看一看我,笑眯眯,“这下好了,这孩子又高兴起来了。”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凝神细听,艾米说了‘他俩’是吗?还有……‘分手’吗?
“艾米太太,你刚才提到的杨恒带来的姑娘,她叫什么?”
“若伊嘛,”她驻足犹豫片刻,随即点头,“嗯,不会记错的,那会儿常来的嘛,唉,那姑娘最后一次来这里——”
艾米忽然不说了,用手捂住嘴巴,眨眨眼睛,“我是多嘴了吧,”她探身朝门外客厅望一眼,“杨没和你提过吗?他……”
“哦,我知道若伊,他说过一些,不过不多。”我解释。
“是嘛,那我该不该说太多呢?”艾米踌躇,但说到兴头上她显然藏不住话,巴巴地望着我,那神情分明是在等着我鼓励她说下去,而我也想知道更多一些。
于是我说:“没关系的,你能再说说吗?我很想知道。”
“那……”她吞了吞喉咙,犹犹豫豫地再望门外,“没关系吗?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
“嗯,没关系,如果你能说说我很感谢你。”我继续鼓励她,我确实想知道的更多一些,虽然心里开始打鼓,还有点儿发沉。
“行,”她放低嗓门,做贼似地小声继续说起来,“我记得那次他俩过来啊头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不知道怎么了,若伊那孩子就一个劲儿地哭,眼睛都给哭肿了,杨呢,一整天也没见到人。问她这是怎么了,她只说‘我要走,一定要走’,‘走去哪里呢?’我问她,她说要去美国了,‘非得去美国么,这里不好?’她只管摇头,我只以为是小两口闹别扭,谁知道从那以后就再没见过她,果然是去美国了吗?美国那地方哪里好呢,美国那里也未必就有比杨更好的小伙儿是不是?”
艾米把眉毛皱得紧紧的,直摇头,“从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再来,再来的时候就只有杨一个人了,看得出杨不怎么高兴,来了也愁眉苦脸的,他那时候大概是真的爱着那孩子,年轻人分手都跟死一回似的,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也那样,分个手天都塌了,不过么,人啊只要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天没塌,再认识了菲尔结了婚,日子过得可不错。哦,这可不,现在他有了你也好起来了,真是好样的……”
艾米仍在继续说着,我不打断她,我也不去否认一些什么,其实,否认也好,不否认也好,又有什么关系,他怎么想的,他的天曾经垮塌现在果然好了么?艾米说他有了我好起来了,这话为什么听得我心里酸疼,喉咙发紧呢?
果真这样该有多好。
土豆拨完,我问艾米:“还有别的我能做的吗?”
***
晚餐,我往肚子里塞进好多东西,吃完正餐吃甜点,吃完甜点又喝茶,喝完茶就站不起来了。
“我的肚子要裂了。”我痛苦地说。
“你是难民么,多少年没吃过东西了?”杨恒哼哼。
“哦,好吃嘛,一不留神就……”
“哈哈,小多这么爱吃,我可真高兴!对了,杨做的菜才叫好嘞,吃过两次我可没忘。”
“他不做给我吃。”我说。
“我怕把你喂成猪,”杨恒说,“吃你做的饭比较能节食。”
“噗,”艾米笑,“杨,你怎么这么说小多呢,要互相鼓励不可以这么嘲笑对方,要知道再亲密的恋人都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哟。”
我移开目光,勉强站起身,“茶喝完了,艾米太太,我帮你收杯子吧。”
“哦,不用不用,你们要出去散会儿步么?”艾米也起身,手脚麻利的收拾杯盘。
“不了,”我摇头,“要么我去房间休息一会儿。”
我来到客厅,拿起旅行背包上楼,推门进入艾米给我们预留的房间。
不对劲啊,我瞪着那张雪白的双人床,发呆。
“艾米真贴心。”背后,杨恒的下巴抵着我的肩膀说话。
我走出两步,把包放在床旁的矮柜上。
“问问看艾米能给我们换房间么?两张单人床的。”我说。
“别的房间都被定了,没可能临时换给我们。”他说,倚着门框不急不躁。
“那怎么办?”
“这么大张床不够两个人睡?”
“别开玩笑了。”
“不然你在中间划根线,实在不放心还可以盛碗水放中间嘛。”
我不再搭话,看着床一会儿,然后转头看他,他过来在床沿坐下,抬头望着我,很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来到窗边,在椅子上坐下,就在他的正对面。
我又望着他好一会儿,我想说点儿什么,我想表达我的不满,要让他知道我是认真的,不开玩笑,我们一个是男,一个是女,要有男女之别,我不是他的兄弟不能随随便便睡同一张床上。
“我不是你的兄弟。”我说。
他看着我没吭声,我等了一会儿,他仍然不开口。
“我是女人。”我又说,“你是男人,你不能老不当我是女人,你不能老是随随便便开我玩笑,我讨厌那样。”
他不说话,眼睛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嘴巴抿住不动弹。
“我……”我狠狠咬一咬嘴唇,“我其实想问问你,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我问出来。
饭前我就想着这个问题,吃饭的时候也想着,导致吃到嘴里的东西没品出味道就吞进肚子里去了,吞了又吞,把肚子塞满仍然继续吞,直到胃都痛了才好歹住口。
“我对于你来说,到底算什么?”我又问,“艾米说你因为我变得高兴了,是这样吗?”
他还是默着,他怎么一下子变哑吧了?
“你哑吧了吗?”我说,声音不受控制地抬高,“你当我是什么?”
他终于站起身,挪出两步来到我跟前,低头看着我说:“这么不愿意和我睡一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