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岑豆站在实验楼门口,先是看着号码陌生犹豫了一下,然后估计是想到反正自己也不用花钱,便义无反顾的接了。
岑豆找了一个向阳的地方,与江东那辆路虎之间隔了两只石狮子,岑豆看不到江东,江东却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喂——”懒洋洋地拉长的声音,明明很软糯,江东却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喂……”
电话两头都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你是?”岑豆试探着问。
“豆子……”
“……”
受惊一般地,岑豆猛然按住话筒,然后冲着太阳大口的喘气,像是压抑泪水,过了好久才平复下来。
自从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他的影像,岑豆似乎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自己早晚还会和江东再见。毕竟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千多万人而已,没准儿哪一天上个厕所就能当头碰见。
岑豆甚至在心里预演过再见的台词。她和他早已过了为了个人动刀动枪大打出手的年纪,做不了情人至少还可以做朋友那么伟大的情操她虽然没有,但再见时候礼礼貌貌地打个招呼她还是能行的。
不过,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他就这么突然地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之前想好的说辞刹那间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所有的行为都只能靠最原始的本能操控。她岑豆天生是个胆小鬼,她怕那个男人,连听他的声音都会让她觉得恐怖。
心脏仿佛还在疼着,跟分手那天一样的疼。
岑豆平复了很久,江东一直紧紧握着电话,最后手机都发烫了,才看到岑豆慢慢地把电话放到耳边:“你怎么有我电话?”
“不过一个号码,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江东苦笑,为岑豆话语间的防备。
“也对,什么事能难倒江大少。”岑豆撇撇嘴。
“……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啊,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是啊,听着不错。”
岑豆瞪着电话,这人有毛病吧。“我这头挺忙的,你要是没事儿就挂了吧。”
“就不能聊聊天么。”
“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没什么好聊的。”
江东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怎么可能无话可说呢……我们之间的共同回忆还是很多的。
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夏天你突然说要看海,我怎么劝你都不死心,实在没办法,我就放下这边一大摊生意,领着你千里迢迢跑到海南。结果才到海南就碰上AA海啸,咱们就被困在酒店。那时候天黑的真的好像世界末日一样,□级的风卷着雨水树杈往窗户上砸。你说你第一次碰上这种天气,害怕,一直往我怀里钻,我把你搂着那么紧,你还是哆嗦。我就陪你聊天,从我小时候聊到长大,事无巨细,连我保险柜的密码都告诉你了。后来你迷迷糊糊在我怀里睡着了,却不知道那天我怕你醒了见不着更害怕,整整抱着你一晚,想方便都一直憋着。
还有那一次,又是你任性,大冬天的出去看雪,零下三十四度的天气你在外面足足站了三个小时,回来之后就说眼睛疼,看不清东西。我吓得够呛,怕你真的得了雪盲,疯子似的抱着你往医院跑,结果才到了医院你就说好了,我又颠颠地把你送回来。是,你眼睛是好了,可是你白天吹了太长时间风,晚上就开始发高烧,烧到快四十度,满嘴胡话。我一边给你擦汗,一边给你叫大夫,一边还得陪着你说话,忙活了一宿你好了,我可是丢了半条命。
这会儿你说没话就不聊了,不觉得过分么。”江东在那边轻笑,声音轻和温柔,将一应的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他的声音似乎有催眠的功能,岑豆恍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错觉,好像时空又回到了过去,她还是那个一心一意依赖他信任他的女子。
“停!你要没事我可挂了。”岑豆捂着脑袋,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
“别这么急啊。咱们怎么说也算是故人,老友重逢,总该见个面叙叙旧吧。”江东云淡风轻的说。
“我看不用了。”
“你就不想问看看我怎么样了么?一别五六年,要是发现我已经穷困潦倒了,你应该高兴啊,说那孙子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这下报应了吧。
对,就该是这样,我知道你从来不是个大度的姑娘,以前我约会迟到你都恨不得诅咒我断子绝孙,这会儿更应该希望我不得好死了。”
“呵呵,怎么会呢,人家可是淑女的说。”岑豆做掩嘴娇羞状,只是握电话的左手青筋暴起,谁也没看见她嘴角咬牙切齿的样子,“再说了,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又不是十□岁,至于分手就变仇人么。”
“既然不是仇人,为什么不能见面?”
岑豆一时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她忘了江东是一条久经商场的老狐狸,他的口才,像她这种小角色随便绕两句就被绕进去了。
岑豆恼羞成怒:“姓江的,不管你安的什么心,别再搀和进老娘的生活!
老娘这辈子遇见你这个渣算老娘上辈子没烧高香,吃亏受累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怨你。现在老娘过得好好的,你又过来骚扰,你觉得你干的这叫人事么。重申一遍,咱们都是成年人,也都是文明人,做人要厚道。”
说罢,挂电话,帅气潇洒。
江东瞧着岑豆如孔雀般骄傲地走进实验中心,仿佛真的已经不在乎过去的情义。想来也是,你可以在如此伤害一个女人之后再死皮赖脸的过来,你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但是人家却没有义务陪着你忘记。如此强人所难,当真不够厚道。
☆、傻女人
岑豆的心情很不好。
不光是她,随便哪个人遇着她这种情况,心情都不会好。本来平静的池子突然被某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子扔进一颗石子,打出一层层的涟漪,小男孩只顾着自己高兴,从来没想过池子的感受。即便石子打在身上不痛,终究没人问过池子愿不愿意,你说,池子的心情会好么,会好么,会好么!
她不明白为毛日子过得好好的,那个人突然要给自己打电话。难道他觉得当年对自己的羞辱还不够,想要再来一次?还是他因为在外面找不到比她更傻的,想破镜重圆。
岑豆觉得十分委屈,就好像自己正走在大街上,没招谁没惹谁,突然迎面跑来一个人给了你一巴掌,你还没有办法反扇回去。而他打你,不过是因为你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朝他笑了一下,他回去之后辗转反侧,越发觉得你的笑刺眼,所以积累了一肚子火气,再次遇到你后还回来。你不经意中在他心里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竟然七扭八拐的走进了他心里。你所经受的这些不公平待遇甚至不是因为你犯过错,而是因为你曾经对他传达过善意的信息。
所谓无妄之灾,不过如此吧。
这一上午事赶事地凑合到一起,岑豆彻底没了吃午饭的兴致,于是干脆到实验室接着做实验。下午岑豆在实验室又忙活了一阵,累的昏天暗地日月无光。中午不吃饭的后遗症又开始显现,隔五分钟就能听见自己肚子叫唤,在周围所有人都安静实验的情况下,这种声音不次于打雷击鼓。岑豆尴尬地低下头,拎着她的瓶瓶罐罐去了电热室。
都说无巧不成书,打开电热室的门,不期然看到林钽穿着白大褂站在窗前。林钽已经很久没来电热室了,他最近都在准备毕业论文。
岑豆没想到居然在这种状况下看到林钽。岑豆下意识抹了一下脸,还好,没有潮湿的感觉。
“师兄,看什么呢?”岑豆有点心虚,她虽然不知道江东就在附近,可是不知怎的,就是有这种感觉,好像做坏事被大人撞个正着的小孩子。
“……没什么,你怎么不去吃饭?”林钽恍然,盯着岑豆看了好久才缓缓开口。
“哦,还不饿。”
“那就晚点吃。”林钽忽然伸了个懒腰:“正好,我也不饿。这样,一会儿我去小黑屋做实验,你等着我出来,咱一起去吃。”
“也好。”岑豆想想,确实没啥不好。
“什么‘也好’,要说好极了,真不给我面子。”林钽照着岑豆的额头弹了一下,不轻不重的,也叫岑豆哎呀一声。
“你这人怎么这样!”
“那我应该是哪样?”
“……”
“乖,慢慢想,等我出来告诉我哈。”
林钽捋顺了岑豆的炸毛,快快乐乐的出去。不过在拐弯的地方忽然停下,顺着窗户往下瞧,看到下面空空如也,林钽冷哼一声,背着手该干嘛干嘛去。
岑豆却傻了。
林钽大神……不会被外星人附体了吧!!!
不过也要感谢林钽,经过他这么一搅和,岑豆的心情好了很多。
细算起来,从上次吃饭到今天,这种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从前,岑豆见到林钽最多不亲不热的大声招呼,说声师兄早什么的。在实验室里也最多谈谈实验怎么做,药品放在哪儿。可是自从上次吃了饭,两人也不知道是熟了还是怎么了,竟然开始讨论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