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上周一,师兄大人就指着他自己的腰问她:“你说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岑豆愣了两秒,才说道:“师兄宽肩蜂腰,简直无懈可击。”
林钽大爷似乎对岑豆敷衍般的赞扬很是满意,端着他的东西乐呵呵的走了,留下某人在原地暴汗。
又比如前天,林钽师兄忽然把她叫住,问她:“你平时都爱吃什么菜?中午不知道吃什么了,想参考一下。”
师兄说参考,师妹自当全力提供,岑豆咬着嘴唇翻着白眼,想了半天,跟林钽说:“我这人不挑食,凡是好吃的都爱吃。”
林师兄的嘴角颤抖了几下,不复之前的从容。
岑豆突然发现从前那个神仙一样的师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略微像个凡夫俗子的师兄。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起码对老板来说,接了地气儿的林钽可能会少发好几篇文章。
岑豆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林钽会选择学化学,虽然化学是离科学最近的学科,也是离死亡最近的学科。
尤其当近五百号从事化学研究的人都挤在一个比你岁数还大的楼里的时候,你就要做好随时逃命的准备,因为你也不知道下一秒的时候,五楼的一氧化氮会不会泄露,四楼装苯胺的瓶子会不会炸裂,以及,一楼的核磁共振仪会不会突然发生核泄漏。
岑豆觉得他们就好像古时候的杀手,每日为了生活不得不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正如上届的单师兄所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孝有三,直博为大。
真真是一部血泪史。
在她看来,林钽就该夹着公文包,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游走于各个名流巨贾间,凭借他的才华魅力掌控全局,最后幽幽雅雅的站在一百层的大办公室里,边喝咖啡边俯视天下。在岑豆对林钽尚显模糊的认识里,林钽绝没有他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年头,多少人深藏功与名,富二代官二代什么的,都喜欢脱去华服穿上布衣和他们这帮平民百姓瞎混,林钽会不会是其中之一?放着好日子不过来吃糠咽菜?有病么……岑豆撇嘴,真无法和他们的脑电波波段一致。
“哎!快走快走,楼上有东西泄露了!”
“什么东西?”
“不知道,听说是有机那边传来的!”
“快走,别管别的了!”
身边忽然一阵兵荒马乱,所有人都着急忙慌地往外涌,岑豆还没搞清楚状况,已经被人流挤着朝楼道赶。等到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岑豆不禁心中一阵恶寒,果然想什么来什么。
岑豆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跟着大伙儿往外跑,她才二十八岁,虽然已经不年轻,但还不算老。
慌慌张张地下了一半,岑豆猛然想起了大师兄。他刚才说他去小黑屋,就没见他出来。小黑屋是他们组里做光电实验的地方,为了隔绝光源,几乎四壁密封,连门都有两层。如果在里面做实验,外面任何声音都是听不见的……
岑豆连忙拉住一个人大喊:“看见林钽没?!”
“没有!”
再拉住一个,凑巧是秦冉冉:“看见林钽了么?”
“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跑吧!”秦冉冉急道。
“那怎么行,好歹是咱们师兄。”
秦冉冉恶毒的说:“放心,祸害遗千年!”
岑豆无语,放开秦冉冉,自己往回走。秦冉冉在她身后大叫让她回来,她权当没听见。
要知道顺流而下容易,逆流而上简直难如登天,尤其是在大家都在逃命的状态下。万幸的是岑豆还算瘦弱灵巧,硬挤不行就只能顺着墙壁溜边,几次险险被人挤下去。终于跑到小黑屋,岑豆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没有锁。岑豆急了,连忙冲进去,果然,那个科学狂人还在专心实验。
听到动静,林钽回头看到岑豆,尽力压了一下火气,还是有些不悦:“这里不能见光的,你怎么不锁门。”
“滚你娘的光不光的,外面都快炸窝了,你快跟我走!”
林钽也是见过世面的,看岑豆脸色便知道事态严重,于是再没废话。
岑豆要抓住林钽赶紧走,林钽制止她,然后冷静的在柜子里找了两个防毒面具,给岑豆戴上,这才领着岑豆跑。
此时走廊里已经开始有些灰白的烟雾,林钽握着岑豆的手更紧,脚步也越来越快。万幸的是,他们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刺激性物质伤害皮肤,而且人似乎已经走光了,只剩他们俩,路上也不至于拥挤。
☆、活动
等到他们两个出去,实验中心门口已经站满了人。三五一群,脸色都很焦急。他们组里的看到两人出来,都松了口气的样子,急急把两人迎到靠边的位置。听他们的话,似乎他们俩是最后出来的。马上,脚步还没稳,那边110和119的车子一同赶过来,穿着制服的人马上把他们赶到警戒线外。
警察来了,消防人员封锁了实验中心,过了半个钟头,校领导姗姗而来。难得,岑豆居然看到了大校长。厅局级别的人物,算是岑豆见过的最大的官了。可惜,大校长来了只顾和警察叔叔讲话,压根没想到安抚一下军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钽问先出来的同学。
“具体不知道,听隔壁做有机的人说,好像是他们组里的硼烷泄漏。”
一听硼烷两个字,岑豆和林钽不约而同地对视,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硼烷,又分为低聚硼烷和高聚硼烷,低聚硼烷易扩散到空气中,对人体呼吸道有腐蚀,还有一条,与空气中氧气接触,累积到一定浓度,稍有火星甚至只要温度高点儿就会爆炸。这么危险的东西,岑豆他们组里早就不用了,没想到有机实验室居然还在用。
正在这时候,一阵玻璃刺耳的玻璃破碎的声音从头顶上传过来,岑豆应声回头,只见四楼最右面窗户正一股股往外冒白烟,岑豆颤颤地望向林钽,那个冒烟的屋子,和小黑屋之间只隔了不到十米。
“好险……”岑豆嗫嚅,双腿发软,连忙扶住旁边的林钽。岑豆吓出一身冷汗,脑子里开始脑补各种恐怖的场景:万一自己刚上去就爆炸了怎么办?刚才如果自己没上去,林钽又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不就废了!万一林钽不记得拿防毒面具,岂不是两个人都废了?!
林钽望着四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感觉到岑豆握着自己手臂的手越来越用力,他的眉头也越来越深锁。他清楚岑豆关于实验室安全的知识一点不比自己少,岑豆对生命的谨慎绝对全实验室里的人加起来还多……所以,发生这种事,她要是第一个跑出去林钽一点都不意外,问题是,她居然又折了回去,为了救自己!
“哎,师兄,你不会在可惜你的实验吧?”岑豆瞧着林钽脸色不对,想要揶揄一下活跃气氛,谁知道林钽的脸色居然更臭,盯着她就跟要吃了她似的。“师、师、师兄,我好歹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你这是什么眼神儿?”
林钽不语,气势更加瘆人,岑豆不敢再说了。
“你是嫌自己命太长是吧。万一你上去了正赶上爆炸怎么办!”
“嘿嘿,好歹是条人命不是么。”岑豆吐吐舌头,其实她才往上跨了一步就后悔了,可是事已至此,总不能让她回去吧。这话她当然不敢跟林钽讲,好不容易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她还得留着以后用呢。
林钽的手指全都攥起来,松开,再攥紧,最后只竖起一根食指死死指着岑豆的脑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傻子!”
【第五章 二十八,犯桃花】
临近五一,实验室里也张罗着要出去搞活动,老师对此也表示支持,亲自批了一千块钱做经费。他们组里人少,一千块不单可以小吃一通,还能剩下点团购一个午夜场的KTV。
别看这帮人平日里穿着白大褂戴着黑边眼镜都跟学究似的,其实玩起来一个比一个疯,吃饭的时候一个个都闷头吃饭,谁都不多说几句,全都卯足了精神,等着晚上狂high。
组里的活动全都是由每届的大师兄大师姐组织,今年顺例由林钽负责。
提到这个,岑豆就觉得闹心。你说往年师兄师姐们拿着钱就去订,也没听说他们和谁商量着,虽然有些专政但也没啥不好的,起码没她什么事,她只管吃喝玩乐就好。偏偏就是林钽,非说要民主。你民主倒是多找几个人商量啊,不知怎么的,他就盯紧了岑豆一个不放。每天找到机会就要岑豆跟他出去转悠,哪里好吃哪里不好吃,哪里环境清幽哪里混乱,就好像岑豆真的有经验似的。有时候赶上中午吃饭,林钽干脆就领着岑豆在饭店解决了。
可是这下馆子,一顿两顿还成,到了第三顿,岑豆直接跟林钽说:“你把我卖了吧,老娘没钱了!”
人家林钽也敞亮,说我请你不就完了。其实之前两次林钽也没打算让岑豆出钱,但是岑豆坚持AA制,也只好由着她。这次他再说请客,岑豆干脆急了:“我干吗要让你请客,咱俩非亲非故的!”
好么,这话彻底把林钽得罪了,愣是好几天没搭理岑豆。
岑豆上杆子哄他,他就拽拽地反问岑豆:“咱俩非亲非故的,不要多说话。”感情人家在这儿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