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荩嗯了声,进房换衣出门。走到楼梯口,她回下头,轻轻呼出一口长气。
她先去办公室,找到远方公司的电话,提出查看戚博远电脑的事,那边支支吾吾的。牧涛进来,接过他的电话,严肃地说,这事希望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会办好搜查证再过去,那边唯唯诺诺地应了。
我们是在办案,不是找他们做业务,态度上要端得正,不需要这么谦恭。牧涛对钟荩说道。商业秘密是商业间谍感兴趣的,在我们眼中,和马路上贴的卖药广告一个样。
钟荩抬眼看看牧涛,没敢说话。侦督科有六名科员,她是资历最浅的。第一次做这么大的案子,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幸好有牧涛在后面指点着她。听同事说,牧涛的妻子不很漂亮,但是个性非常好,两人非常恩爱。女儿都四岁了,两人散步去超市还会手拉手。妻子的每个生日,牧涛都会送花、送礼物。在牧涛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家三口的照片,妻子在他怀中,女儿骑在他肩上。
世界上的幸福都是一样的:睡在自家的床上、吃父母做的饭菜、听爱人给你说情话、和孩子做游戏。
牧涛很幸福。
搜查证很快就办妥了,牧涛亲自开车陪钟荩过去,没有通知景天一。进了小区,两个穿西服的男子迎上来,自我介绍,一个是项目研发部的经理,一个是戚博远的秘书。
戚博远家布置得洁净雅致,可以看得出女主人不俗的品位,墙上几乎没什么装饰品,只有几幅木框油画;家具也不多,茶几、沙发、花架、书柜排放的很合理,墙角几株百合已经枯萎了,但仍能闻见幽幽的香气。
书房没什么特色,两大排的书柜,电脑就放在书架上,要不是地板上用白线画的一个记号,没人会想到这里发生过血案,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
电脑是秘书打开的。戚博远应该是个没什么兴趣爱好的人,电脑里没有MSN、没有QQ,没有影音播放器,偌大的空间里装着一个又一个的文档,有工作日志、计划、项目安排等等,还有他写的一论文,近五年的都在。
钟荩来来回回翻了几遍,似乎没有什么和案情有关。她回头看看牧涛,牧涛蹙着眉。
她又翻看了一遍。
“这是谁?”在五年前的一个文件夹里,她终于发现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人已过中年,却眉目黛黑、唇红齿白。戚博远的妻子虽然长相也不赖,但和这个女人比起来,差距不是一点。
经理与秘书摇头,都说没见过。
“把照片拷贝下来。”牧涛说道。
回检察院的路上,钟荩一直沉默不语,牧涛问她有什么想法?
“牧科,女人的妒忌心是可怕的,但是会激将到一个男人忍无可忍吗?”
“你笃定这个女人就是戚博远的情人?”
“不是情人,也一定是个特别的人。”
“别让主观臆想蒙上你的眼睛,考虑事情要全面。你找过戚博远的女儿了吗?”
“她现在南京?”
“明天来宁,你和她约个时间见面。”
钟荩生怕自己忘记,忙掏出记事本记下。
下午,钟荩去档案室翻阅了以前的一些刑事案件卷宗,类似的杀妻案,百分之六十是为了给小三正位而情杀,余下的是家庭暴力失手。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能够花几年功夫,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手。
戚博远属于哪一种呢?下班时,她一直在想着这件事。走出大楼,看到花蓓笑得花朵似的倚在车前,吓了一跳。
花蓓今天打扮得令人心惊肉跳,大衣里面,一件紫色的紧身鱼尾裙,完全把她完美的线条全部显现出来,只是贴得过于严密。
“你怎么来了?”钟荩挽上花蓓的手臂。
“看看你还活不活着?”花蓓俏俏地丢了个白眼过来,“那天痛成那样,吓死我了。请我吃晚饭?”
“行,去哪?”
“碧水渔庄。”
“要死了,那地方是人去的吗?”碧水渔庄是省城最有名的海鲜馆,吃一餐至少四位数。
花蓓撇嘴,拉开红色本田的车门,“还检察官呢,小气巴拉的。算了,找个人买单好了。真想念那里的苏眉。”她夸张地咽了下口水。
“你又敲上谁的竹杠了?”
“一会介绍你认识!”花蓓波浪一样摇晃着头发。发动车前,她侧过脸,吸气、吐气,“荩,我以为你会给我打电话的。”
钟荩不解。
“凌瀚那条新闻是我同事做的,本来是我去采访,我推了。”
钟荩哦了声,“我看见新闻,也碰到过他,还要问你什么?”
“你……”花蓓吞吞吐吐。
“蓓,我不后悔与他相遇,不代表我会无限期待与他重逢。现在的他,又不是从前的凌瀚,陌生人而已。开车吧,我饿了。”她闭上眼,“你现在主要跑什么新闻?”
“戚博远的,我今天好不容易约了他的辩护律师采访,那家伙有点拽。”
钟荩倏地睁开眼,一跃坐起,“那你现在对他很了解了?”
8,爱情就像一张纸(中)
常昊,北京松林律师事务所首席律师(PS:松林律师事务所是北京城排名前十位律师事务所之一,以打国际经济官司闻名),山东人。是山东济南人还是青岛人、烟台人,不详,家境不详,毕业于西南政法学院。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在某小律师事务所做律师事务所做律师助理,买盒饭、倒咖啡、打印材料、开车、拎包,诸如此类的,一做是仨月。
之后,他接了桩案子。
那桩案子是东北一起涉黑案件,在社会上反响很大。“黑帮老大”的父亲聘请的多个名律师,都因遭到侦查部门的拒绝,不能与“黑帮老大”会见,主动知难而难,拒绝了聘请。常昊毛遂自荐,承诺在五天之内就能见到“黑帮老大”。那位父亲是在无奈之下,半信半疑地委托常昊做的辩护人。
常昊花了两天时间,准备好了相关的法律条文,依法据理力争,在第三天就见到了“黑帮老大”。大量的事实证明“黑帮老大”有罪,而且罪行严重,于是,常昊就在所掌握的基础上,为他做了“罪轻”辩护。一审判处“黑帮老大”死刑,二审法官采纳了常昊的辩护意见,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常昊一战成名。
现在,他以打疑难官司见长,曾有一起非法集资案的多名当事人,因他的辩护而洗清了罪名。慕名找他打官司的,数不胜数。
“我问他打那种具有挑战性的官司有没有诀窍,他说就是凭自己掌握的法律知识、诉讼技巧,再加上仔细、认真还有天赋。”花蓓受不了的耸耸肩,“自恋的人多呢,但没见过这么自恋的。我问他为什么不把头发打理下,给当事人留个好的印像,他回答:生活需要真实,不需要粉饰和伪装,这与给当事人留下什么印象无关。那表情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钟荩毫不奇怪常昊这样的语气,也许他有拽的资本,但又怎样?戚博远已经认罪,在中国,杀人就要偿命,她不相信他能修改《刑法》。
“遇到这样的对手,压力很大吧?”花蓓同情地问。
“这件案子不复杂,没什么压力。”碧水渔庄显目的鲤鱼跳龙门的霓虹灯已经亮了起来,路边停了一溜的车,生意真好。
花蓓下车时,对着后视镜又照了照,“我的妆漂不漂亮?”她问钟荩。
如同常昊对自己打官司有着盲目的自恋,花蓓对于自己的美,也是向来非常自信的。“人比花娇。”钟荩有点诧异。
花蓓笑眯眯地推了钟荩一把,又理了理头发,才娉娉婷婷地下了车。
餐厅内温度适宜,原木桌椅,到处弥漫着一种回归自然的宁静气息,轻吟浅奏的音符飘荡其中,令人立刻就放松了下来。
“8号桌!”花蓓扬着下巴对服务生说。
服务生领着两人绕过几张餐桌,走到廊柱后的大幅水幕墙,透过墙,一面是城市广场,另一面是湖光潋滟的水景。
花蓓说过,腿部漂亮的女人才适合坐在餐厅的靠窗位子,成为一道风景。
餐桌上摆了两个电磁火锅,各式珊瑚鱼,已按部位拼好摆放着,调味酱搁在雪白的小碟中。东星斑是鲜艳的橙红色,通身洒着小白点;昂贵的苏眉则是蓝色、湖绿色加烟丝色,尤其是老寿星一样的头部,全是迷宫一样似格子非格子的三色图案,顶部则布满美丽的绿豆细圆点。切开的皮有虾片那么厚,厚厚的鱼皮的截面都是蓝绿色的,带着透明的胶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