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治之症?”
“只是小感冒,有点发热,引起了失聪,那天晚上留在医院观察。半夜,医院病房失火,所有的人都跑了出去,她因为听不见,错过了生还的机会。”
辰飞的声音越来越低,面容痛楚地扭成一团,有点像哽咽了。
钟荩嘴巴张了张,想安慰辰飞几句,却不知该讲什么。她拍拍辰飞搁在桌上的手,“你还好吗?”
辰光两肩颤动得更厉害了。
“别难过,都过去了。”钟荩手足无措。
“哈哈!”辰飞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相信了?”
钟荩坐在那,像突然被人推了一把,猝不及防地从高空坠了下去。她拿起公文包,起身就往外走。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辰飞忙追上去。忙乱之中,他没有忘记拿糕点。
在门外,他拉住了钟荩,“原谅我吧,我看你那么紧张,就想调节下气氛。”
“这种事能随便开玩笑吗?她是你妈妈,你就不怕……”“成真”这两个字她吞进了肚中。
“没什么可怕的,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挺好。”
黑暗遮住了辰飞的脸,钟荩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这次似乎不是个玩笑。
“谢谢你请我喝茶,再见!”
“我送你。”辰飞按了下车钥匙,一辆黑色的陆虎回应地闪了闪,抢在她说话之前又说道,“我不是要探听你家的地址,我只想确定你安全到家,好向胡老师有个交待。”
钟荩迟疑了两秒,转身上了陆虎,她说了一个地址。辰飞看看她,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以后我要是约你出来玩,你会不会拒绝?”
钟荩认为这只是他的礼貌,绝对不可能成真的,他们是两个世界上的人。
“这个小区的地段不错,房价贵不贵?”车子停在小区门口,钟荩让辰飞不必进去了,她就在这下车。
“有一点。”钟荩心不在焉地应着,希望花蓓今晚在家,不然她白跑一趟。
辰飞也下了车,把糕点盒子递给钟荩。钟荩伸手去接,他却抓着不放。
“钟荩,你真的很特别。”
“谢谢!”钟荩又拽了下,还是纹丝不动。
“我预感到我可能会为你放弃一些原则,怎么办?”
“晚安!”盒子终于拽过来了。她想绝对没有这样的可能,他托着下巴,目送着她,神情晦暗不明。
很幸运,花蓓屋子里亮着灯。
门一开,钟荩举起盒子,“蓓,瞧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花蓓扑过来,“钟荩检察官,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14,雨点不断打在我头顶上(中)
花蓓吃得嘴角都是奶油,嘴巴里还没咽下肚,手又往袋子里伸去。“生活怎么可以这样美好呢!”她口齿不清地咕哝。
钟荩忍俊不禁。
她和花蓓做朋友,很多同学都觉得奇怪。在同学们的眼睛里,花蓓的容貌是惹人妒忌的,而她的智慧与容貌成正比,这就有点不可原谅。花蓓呢,偏偏又爱财如命,只要和钱扯上边的活动、聚会,从来都不参加。班上除了几个男生和花蓓搭讪,大部分人都视花蓓如教室里的课桌一般。
钟荩却是出了名的乖乖女,和谁都处得来。
钟荩很羡慕花蓓,羡慕她张扬的自我,羡慕她的清醒,羡慕她的独立,羡慕她的无所不知。花蓓知道怎样花很少的钱买到精致可口的私房菜,在哪个书吧可以看到免费的畅销书、从哪条巷子拐进去,钻进影城看最新上映的大片、和男生第一次约会说什么话、她会煮咖啡也会织围巾……
花蓓就像一本精彩的百科群书,在钟荩面前打开。和花蓓做朋友,是钟荩第一次违背方仪的命令。
“你真的一点都不吃?”袋子快见底了,花蓓才过意不去的问钟荩。
钟荩打趣道:“真有那么好吃吗?”
花蓓眼睛瞪得溜圆,“当然,我还是汤少带我去过一次,一次就让我上了瘾。我有几次咬咬牙,自己跑去买,唉,那队排得令我害怕。”
“你们现在很好吗?”
花蓓舔尽指头上的奶油,歪歪嘴,“应该还不错吧,昨天一起吃晚饭,然后游车河,我们还聊起你的。”
“干吗聊我?”
“他主动问的,上次不是没见着么,我就说了。你会弹竖琴,是检察官,人又漂亮。说实话,我朋友圈里,也就只有你可以给我脸上增增光。”
“去!”钟荩笑着踢了花蓓一脚,花蓓嘻笑着扑过来,作势要把奶油抹到钟荩的脸上,钟荩拼命大叫。“脏鬼,滚开啦,快去洗手。”
花蓓扮了个鬼脸,腰肢扭得像麻花地去了浴间。
“蓓,我也想有你这样的一个小公寓。”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流,钟荩突然冒出一句。
“有钱人呀,就爱无病呻吟。这有什么好呢,我每天忙得像条狗似的回来,等着我的是一屋子冷清。饿得前心贴后背,也只得泡碗方便面。你呢,爸爸疼妈妈爱,衣服有钟点工洗,想吃什么动动嘴。你就是典型的得福不知福。”
花蓓哼了两声,外面都没个回应,她关上笼头,跑出去一看,钟荩正换鞋呢!
“要回去了?”
“嗯,我爸今天出差,我回去陪陪我妈。”
花蓓皱了皱眉,“少在恶女面前显摆你有多孝训,走吧,走吧!”
花蓓毕业后就很少回家了,爸妈帮她找了个对象,她没同意,从那之后,她和家人的关系就很僵。
钟荩笑笑,有些落寞地带上门。
墨黑的天空,没有一颗星辰。淡黄的灯光把她的身影从这棵树下拉到那棵树下,一阵风吹来,冷得刺骨。
钟荩缩了缩脖子,她走得很慢。心里面压的东西很多,她想在回家之前一点一点的消化掉。
刚才她想和花蓓说说和凌瀚见面的事,但她知道花蓓要么是同情的安慰她,要么就是咬牙切齿的骂凌瀚是个人渣,这些都不是她想听的。
凌瀚针对检察院和法院的工作特点,他今天特地讲了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事例,一个就是在美国发生的韩国留学生枪杀老师和同学的特大案件,还有一个是北京大兴区李磊杀死自己儿子、妻子、父母、妹妹六位直系亲属的案件。他说犯罪分两类,一类是人格问题,一类是心结问题。这两个案件都属于心结问题。犯罪人觉得没有人爱他、社会抛弃他,于是,他对整个世界充满了仇恨,当仇恨被放大,就开始报复。如果及早发现这些人的心理阴影,把他们带出来,他们是可以有光明的生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钟荩的位置在正中间,她是低着头听完讲座的。
在江州的时候,每执行一次任务,都会听到许许多多对他的褒奖。她抿着嘴笑,心里面乐得像朵花。夫荣妻尊,也就是那种感受。
两个多小时的讲座,掌声一阵又一阵。
换了个行业,他仍然很优秀,只是和她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讲座结束,许多人离座涌向讲台,希望与他做近距离交流,希望他能自己签个字。
她等身边的人都走开了,才站起身来,从另一侧的门走了出去。牧涛喊住她,递给她一本书,说胡微蓝又来打电话了,让她别忘了相亲的事。
她接过书就走了。
这个夜晚,真渴望能有一个没有任何人打扰的空间,关上灯,任泪水肆意地狂流。
方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身边放着一个纸袋,是新买的塑身内衣。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但毕竟挡不住岁月的摧残,肌肤开始松动。
“我不想去跳舞了,又要起早,还要容忍那帮老头挨近自己,个个一股臭味。”方仪抱怨道,“听说这个内衣可以控制肚皮不下垂。”
内衣握在手心里硬邦邦的,特别的紧窄,钟荩担心穿在身上,还能不能好好呼吸。“妈,你又不胖,别这样委屈自己。”
“女人的仪表和自己的幸福是挂钩的,什么时候都不能大意。你也该给自己买点护肤品保养保养,瞧瞧你的脸色多难看。”
钟荩摸摸脸,似乎下巴最近尖了些。
“你爸爸有没有给你打电话?”方仪问道。
“今天刚去,又要报到,又要找酒店,爸哪抽得出时间打电话!”
方仪扭过头看着钟荩,目光很诡异,许久,才说道:“我今天打电话去他办公室,人家告诉我,他请假了,四天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