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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春天等你 [出版书] (林笛儿)


  
  哦,钟荩轻松了,那就纯粹去喝个茶吧!
  
  晚上下班回家,雨停了,天上的云还很厚。钟荩没有直接回家,打车去了大众四S店。她告诉店员,她想订一款白色的高尔夫。
  
  店员皱皱眉,这款车现在非常紧俏,近期还没货,要加价拿车,不如,你换个别的车型?
  
  钟荩说我只要这款,但是我无法付全款,我只能办个按揭。
  
  店员激动地领着钟荩去办手续,现在人买车都按揭,傻子才付全款呢!
  
  12,花开花落(下)
  
  闹钟的铃声响了,钟荩听到了但是眼睛就是睁不开,似乎特别特别困,同时,她还听到了钟书楷起床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无所顾忌。
  
  不一会,久违的煎鸡蛋的油烟味从门缝里钻进来,钟荩被呛咳了,从床上坐了起来。
  
  “钟荩,要不要给你煎一只?”钟书楷也是呛得又是鼻涕又是眼泪。
  
  钟荩憋住一口气,走进厨房,把油烟机开了。平底钻里黑糊糊一团,看不出是什么。
  
  “爸,我来吧!”她实在无法恭维钟书楷的厨艺。不过,这已经是史无前例的进步了。
  
  钟书楷摆摆手,“不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钟荩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黑糊糊的那团盛进盘子里,还加了不少糖。如果方仪看到,不知要火成什么样。
  
  卧室里没有一点声响,显然方仪不在屋中。“妈妈呢?”
  
  “出门跳舞去了。”钟书楷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吃得有滋有味,“我今天去海南,出差四天。哦,你那个车……要晚个几天,比较紧俏。”
  
  钟荩笑了笑,回房间换衣服了。
  
  牧涛给她布置了个任务,让她上午和他一块去法院开个庭。
  
  那也是桩“杀妻案”,公诉人是牧涛。
  
  山西的一对夫妻来宁打工,丈夫在建筑工地扎钢筋,妻子在电子厂做流水线。妻子吃不下三班倒的苦,重新在美容院找了份工作。美容院的工作很清闲,赚的钱却很多,丈夫开始很高兴,后来听说那种小美容店,其实都是挂羊头卖狗肉。他妻子拿回来的钱,是卖淫得来的。一怒之下,他用一根钢筋,在一个深夜,将妻子箍死了。
  
  几件衣服,钟荩拨拉来拨拉去,最后决定还是穿了制服。
  
  钟书楷已经吃好了,还刷了碗。钟荩注意到他今天扎了条粉色的领带,亮得有点刺眼。
  
  牧涛过来接钟荩的,两人直接去法院。钟荩上车时,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咂了下嘴,欲言又止。
  
  九点开庭,女方那边只来了妈妈和姐姐,说爸爸气得一病不起,在床上躺着。男方这边到是来了不少人,还有一个蓬着头的小女孩,乌溜溜的眼眸,好奇地转来转去。
  
  牧涛让钟荩在庭下观摩,他一个人坐在公诉席上。在他眼里,这样的案子,也不算大。
  
  不例外,犯罪嫌疑人是指定辩护。不知是哪家律师事务所的小助理,瘦仃仃的,西服像挂在衣架上,但嗓门很大。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许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判死刑,所以他特能放得开。他认为犯罪嫌疑人有罪,但罪不至死。他不是罪大恶极的坏人,他是偶然犯罪,他没有蓄谋,他是被妻子背叛的消息冲昏了头脑,从而失去理智。他上有年老的父母,下有未到学龄的女儿,他还有许多该尽的责任和义务,法律无情人有情,法庭应该网开一面,给他改过的机会。
  
  小律师说得声情并茂,厚厚的镜片后,泪花晶莹。
  
  比起他的煸情,牧涛太过冷清而又条理。他只向犯罪嫌疑人确定了三件事:第一,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妻子从事卖淫的?犯罪嫌疑人说是案发前两个月;第二,妻子的收入是不是比他高很多?他说是的,工地上的工钱是半年结一次,他平时只有少许生活费,汇给老家的钱都是她的;第三,他在工地上有没有喝酒、赌博过?他沉默了很久,看向牧涛的眼神带着哀求,最后点了点头。
  
  牧涛对法官说,从刚才的几点中可以看出,犯罪嫌疑人作为一个男人,没有担起养家的责任,反而纵容自己的恶习,把一切都扔给了死者。死者卖淫是可耻的,但也是为生活所逼。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装着孩子和老人,也装着自己的丈夫。在精神上,她并没有背叛。一开始,犯罪嫌疑人明知死者卖淫,却没有阻止,这说明他默许了死者的行为,也心安理得享受死者的付出。后来,大男子主义作怪,他接受不了工友们的嘲笑讥讽,他残忍地把自己的妻子杀害。从工地到他们租住的小屋有三里多路,在小屋中放着工地上的钢筋,这怎么不是蓄意谋杀呢?
  
  法庭上鸦雀无声,良久,犯罪嫌疑人哭了,接着,他的家人也哭成了一片。
  
  法官是位年过半百的中年妇女,姓任,她宣告休庭,改日再审。
  
  钟荩看着小律师鼓着脸颊,气哼哼地瞪着牧涛,那神情不知怎么让她想起了常昊。他第一次上庭,是否也是这幅样子?
  
  牧涛慢悠悠地喝着水,刚才的长篇大论让他觉得口干。
  
  他告诉钟荩,公诉人在法庭上一定要有自我,切记不能为辩护人左右自己的思维。法律是国家制裁罪犯的武器,不要和情感挂钩。
  
  钟荩羞惭地自责,刚才有一刻,她真的被小律师的话打动了。
  
  任法官邀请牧涛和钟荩留下吃午饭。凌瀚的讲座就在下午,放在法院最大的一个审判庭。在法院吃个工作餐,省得跑来跑去。
  
  牧涛欣然接受,出了法庭,他和任法官默契地不提一句案子的事。钟荩听同事讲过,在公检法司四大部门,法院的食堂是最棒的,师傅做的古老肉和脆皮鸡,怎么吃都不腻。不管什么客人来,法院都用这两道菜款待。
  果真,钟荩一行刚在餐厅坐下,笑呵呵的大师傅首先就端上了这两道菜。钟荩一口香气还没嗅进腹中,外面又进来了几个人。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牧涛上前伸出手,与走在前面的一位握了握,他称他为“吴院长”。
  
  吴院长替牧涛介绍身边的人,牧涛笑着说:凌队,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凌瀚用指尖推推眼镜,笑了笑。
  
  午餐很丰盛,师傅们另外又端上了素狮子头、西芹炒虾仁、凉拌毛毛菜、清蒸鲈鱼。牧涛和任法官被吴院长喊过去陪凌瀚了,钟荩和几个书记员同一桌,吃得非常自在。
  
  吴院长是法院分管后勤和教育宣传这一块,明年就退了,人显得特别亲和。
  
  “凌队成家了么?”他亲自给凌瀚倒了杯果汁。
  
  凌瀚谢过,笑道:“正在考虑中。”
  
  “女友也在北京吧?”这句话是任法官问的。
  
  “她是南京人。”凌瀚平静地回答。
  
  “哈哈,那这次来宁办讲座,一举两得呀,正好可以看望岳父岳母。”
  
  凌瀚淡淡地笑。
  
  钟荩吃得快,和同桌的人打了招呼,起身先走了。她想找间会议室,喝点水,再休息会。
  
  “钟荩……”会议室的门,身后急跑过来的人替她开了。
  
  她没有回头,直直地看着围着墙的一圈沙发。上次会议残留的烟味,还飘汤着空气中。她想把窗打开,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是我!”身后的人又说。
  
  “我知道。”她以为自己会发不出声音,一旦开了口,她发觉自己很镇定。
  
  “我要是不喊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再和我说话了?”轻声叹息。
  
  钟荩拽住制服的衣角,紧紧的,她慢慢回过头。
  
  不是不说话,而是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走廊灰暗的光线中,他垂着的双手微微发抖。真是好笑,特警队长也会紧张?
  
  她很想视若不见,就这么走开。不过她最终没有这么做。默默挨过这痛彻心肺的时刻,那便是成长。
  
  “你好吗?”他很好,看得出来。她只是想找句话说。他是今天请来的贵宾,她得罪不起。
  
  “你呢?”他拿下了眼镜,在她面前,他的眸光自然而然放柔。
  
  有一次,她俏皮地把他的眼镜藏起,要他对她凶一下,让她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不寒而栗。他失笑,揉揉她的头发,让她别闹。
  
  来么!她竟然还对他抛媚眼,想诱惑他。
  
  他搂过她,说,我真做不来。
  
  她说那就证明那些传说纯粹是吹牛。
  
  他轻笑出声,眸光柔若湖水。
  
  “我很好!”就留下这些空洞而又苍白的寒暄了,她耸耸肩,升起一股无力感。“我想休息会,下午专心听你的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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