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能出来一下吗?”静薇突然打断他问。
电话出现了回声,里面有同样一个女生也在问同样的问题,“下午能出来一下吗”“下午能出来一下吗”......这句话一经重复就变成了一种嘲笑,静薇一手摸着隆起的腹部,一手紧握电话机,犹豫片刻,她说“我想见你。”
静薇穿上大衣出门。
外面天很黄。很大的风卷着沙土,在空中横行,路人都成了没有面目的无脸人,他们奔走过天桥,或在商店大玻璃窗前晃一下就不见了,好像穿墙而入。静薇坐在车里,告诉司机那个地方。其实男孩家住得离静薇家很近,可她尽可能地要约得远一些,不让双方的家长看到。
在这样一个大风天约人出来,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静薇一开始就做好那男生不来的打算,汽车行驶缓慢,到处都在堵车。静薇坐在车里,昏昏欲睡。他的笑容就在眼前晃动,离得那样近,近得伸手就可以碰到他。在他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个急刹车突然来临,静薇醒了。
静薇听到车里正放着这样一首歌,大意是“给我一段时间,勇敢地面对寂寞”“欢笑以后代价就是冷漠”,“早知如此,何必开始,我还是原来的我”。静薇记不起这是谁唱的了,只觉得那声音冲着自己----仿佛唱给她一个人听的。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静薇的表情。
"你哭了呀?”
"没有。”
"哭吧,哭吧,有什么烦心的事,哭一哭就好了。”那人善解人意地说。
静薇从包里摸出一包很小的纸巾,抽出其中一张在面颊上轻轻按着。她不想破坏了妆容,她还抱有一丝希望,今天能够跟他见一面,哪怕是隔着玻璃窗看上一眼也好。
那一天,他是那样温柔。
窗纱拂动,他的手像翻开书页那样,掀动她的衣服。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声音像游丝一样细,细得就快要断掉了。初次的抚摸就发生在那一刻,静薇觉得自己胸前两个凉凉的小山包,在进入他宽大的手掌之后,一下子就变得灼热烫手起来。
镜中的少女和现实中的自己
镜子里是静薇素白的脸,她已经这样在镜前站了好长久了,她的脸很干净,没有一点瑕疵,像身后的墙一样白。镜子只能照到她胸部以上,她是赤裸的,在镜子里却看不见。镜子下面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对硕大的乳房使16岁的静薇感到难堪。
她16岁。
她怀了孕。
这两个角色在静薇身上无法重合。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再低头看现实中的“自己”,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乳房变得沉甸甸的,她用手把双乳托起,感觉到它们沉甸甸份量。
静薇厌恶却又病态地喜欢自己的身体,她把手放在自己的乳上,有些恶作剧地想到,那个男生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要是让他知道了,非吓死他不可。这样想着,镜子里的少女笑了一下,下面沉甸甸的乳也跟着颤动。
她只是想到那男生,却从未想到肚里的孩子。她只当他是一场病,一个需要尽快处理掉的东西,她希望尽快把这场麻烦结束,好回来原来的生活当中去。
她是否还能回到过去清爽的、白色的、半透明的时空?
她是否还能回得去?
教室、排球比赛、校服。
朗诵、风筝、舞蹈队。
春游、远足、夏令营。
原来觉得俗不可耐的活动,想来却倍感觉亲切。
那一天她约了那男生,他却没有来。11月的北京,窗外刮着深灰色的铁硬的风,树木的叶子都掉了,只剩下骨骼般的枝杈。每一棵树都像一具动物的内脏,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静薇已经半个月没跨出家门一步,哪怕是倒个垃圾,都是由她把装垃圾的塑料袋衣在门口,母亲下楼的时候顺便带下来。
母亲嘴上没说,心里可是这么想的:“静薇呀,你就别下楼去丢人现眼了。”左邻右舍没有人知道廖静薇在家里休病假,还都以为天天背着书包到学校去,早出晚归呢。
就这样,在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静薇除了母亲,再没见过第二个人。中间静薇学校的老师同学打过一个电话,说要来家访,被静薇母亲严辞拒绝。静薇一个人在家呆着,并不觉得孤单,反觉清静。她对自己日趋庞大的身体已经习惯了,有时打开衣柜,看到那条窄成一条的淡紫色的裙子,反觉惊异。
母亲说:“静薇,有什么动静,就跟妈说。”
母亲又说:“别的你不用担心,人家都给你找好了,不会让你见到孩子的。”
静薇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还无法接受“孩子”这样的字眼儿,心里长草一般地乱。母亲是个好母亲,把该想到的都想到了,可是,错在自己,无论母亲如何替自己掩饰,那个不该来的“孩子”都已经来了。
阵痛来了
阵痛是在一天夜里突然来临的,没有一点前奏,突然之间就来了。当时静薇躺在床上,感觉到肚子里一阵搅痛,先是动荡的痛,然后,这痛渐渐地变得灼热了,好像燃烧似的。
静薇起身去了卫生间,在卫生间柔和的光线下,她看到了沾在内裤上的黏乎乎的血。她没有大声嚷嚷,她知道羞耻,知道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错。她必须忍着,带着几分自虐似的----忍着。
这天夜里,没有人知道廖静薇经历了什么。第二天早晨,她被母亲发现倒在一片棉絮堆里,空心棉的枕头和原本松软的棉被,都被静薇从它们的套子里一把一把地拉出来,它们有的飘拂在空中,有的已经降落下来,均匀散落在床头、被面、地板和墙角里。
静薇的房间一下子变了一幅样子。
(恐怖而惨白的房间。)
母亲完全认不出来了。
她在扑天盖地的白棉絮堆里,发现了面色惨白静薇。有经验的母亲知道,女儿这是要生了。
母亲的手哆嗦着,给医院的急救室打电话。她小声告诫自己要镇定镇定镇定,
她用一只手使劲按住另一只手,使它不致于抖得太厉害。
急救车的笛声在清晨的街道上疯狂响起。
静薇闭上眼,很安静,好像那笛声与己无关似的。疼痛像海浪那样,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一波一波的,没有尽头。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人抬上救护车的,她一心只想用手绢蒙上脸,不让邻居看见。好在一切都掩饰得较好,母亲事后跟邻居们的解释是“女儿得了急性阑尾阑尾炎”,“要不是抢救得及时就糟了”。母亲是全楼的大好人,邻居们就相信了她的话。
静薇在医院里住了三天,生产那一刻的痛已经完全过去。她们可能知道她是怎么回事,看她的眼神儿多少都有点怪。
静薇白天躺在床上,她显得那么小,周围的人都有无数人来探望、送花、送饭、祝贺,只有她没有。母亲每天来看望她一下,时间很短,问得话总有些莫名其妙。她闭口不谈那孩子,从她嘴里没有泄露过一个字。静薇多少有些好奇,想要打听一下,却又张不开嘴。
助产士不让她看到那孩子的长相,甚至是男是女都不让她看到,只是在她生产之后,用最快速度将那孩子转移了。后来静薇在杂志上看到一种说法,说是刚生完孩子的母亲,只要看上新生婴儿一眼,就永生永世不会忘掉。所以母亲嘱咐助产士不让她看到那孩子,可能是对的,即所谓用心良苦吧。
16岁的静薇产后恢复得比那些二十几岁生育的女人要快得多,几乎看不出任何生育过的迹象,几天之后,她就完全恢复了。回到家,她很快乐地唱着歌,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还问是谁把她的房间搞得这么乱,听她的话,仿佛有人趁她不在家,偷偷溜进她的房间,大闹天宫,弄得一片狼籍似的。
母亲“哼”地一声笑道:“有谁?还能有谁?你自己呗!”
"我?我自己?”
"可不嘛!你自己。”
静薇怔了一下,然后突然地,她笑了,不是一般的笑,而是放声大笑,狂笑。她的笑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母亲一开始还跟着一块高兴,但笑着笑着,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一个女孩子,哪有这么个笑法的,该不是因为生孩子的事受了什么刺激,精神上出问题了吧?
母亲的笑,凝冻住了。
她呆呆地望着女儿,心想,这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啊,将来在感情上还不定吃多少苦呢。
回到原来世界的静薇
回到原来世界里的静薇,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还穿原来的衣服、鞋子,戴原来的发卡,背原来的书包,可她内心却有一种错觉,她扮演成一个16岁的女中学生,混入人群,重新开始生活。
临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静薇很仔细地洗了头,洗了澡。她在浴室里呆了很长时间,母亲几次隔着玻璃门敲敲,问一句“静薇,你没事吧?”
静薇躲在里面,觉得很好笑。她想,会出什么事呢,该出的事都已经出过了。这样想着,又觉疑惑,她真的怀过孕、并且把孩子生下来了吗?她怎么没听到孩子的哭声,没见到血?很多人围着她,神情诡秘,白衣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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