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给我拿一瓶沱牌酒!”
“小娟眼睛怎么了?”王有才一边从柜台上取酒一边关心的问道。
卫小娟接过酒,递上钱。
“没事,学校摔的,摔伤的不是眼睛,是额头。舅妈和欣欣呢?”
一旁嘴里吃着香香烤土豆的盼盼抢着回答了:
“妈妈带妹妹玩去了,都不带我。”
卫小娟忆及舅妈偏心的原因,也不好说些什么。盼盼是大舅他们婚后多年不育后抱养的。谁知天意弄人,在她一岁时,舅妈却怀孕了,几个月后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儿王欣,结果可想而知!还好其他人对盼盼倒是一如既往。
“盼盼可是聪明的孩子哟,你要帮爸爸守铺子啊,还可以帮忙算账呢?你看我给了你爸两块钱,我买一块钱的东西,你爸要找我多少钱啊?”
“一块!”王盼高兴的答道。
“盼盼答对了,真棒!娟姐先回去了,再见。”
卫小娟接过大舅手里的两毛钱,转身出了小店的回廊。
王友才似乎想到了什么,扶着门框,跛着脚追到了门边,大声对快要转过墙边的卫小娟叫道:
“小娟啊,你眼睛不方便,路上小心点,明天下午就不要当小老师了吧。”
卫小娟脚下被突来的叮嘱吓得一个踉跄,连忙定定神,答道:
“没事,耽误不到我,明天照旧。”
回家的路上,卫小娟一手拿着酒,一手扯着沿路山地里伸长的杂草。这才记起,一般星期天上午,自己就带着弟弟做作业,下午则会在院坝的两棵椿树那儿挂起一块木板,摆上几个位置,最多的时候一起教近十个孩子,少的时候也有三四个。这时,没有所谓的大星期,每周都要读六天书呢。
第九章 卫大军的伤心往事
上了泥土的院坝阶梯,就看见卫大军在院坝摆了一张桌子,铺开制图的架势。卫小娟连忙小步跑向灶房,把酒交给正在烧火准备煮饭的王芳,特意叮嘱她,别像往常一样把肉一口气全煮了。留一半起来,抹上盐,挂到灶台屋顶的横梁上。
这才满意的蹭到卫大军身边,用一只视力2.0的右眼,瞧瞧他究竟在做什么?
卫大军正在整理一些重要资料,为绘制最重要的《掘进图》做准备,前面的勘测、选址,两幅图今天已经顺利交图了,一共挣了六百块钱。然而,最后这幅图光是订金就是四百块,出图还能收挣六百,这可是大头,千万不能弄砸了。
“爸,你在干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卫小娟凑了上去,看着桌上的一摞十多厘米高的工作笔记,两个黑色的塑料盒子。前世小时候恨不得离卫大军远远的,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工作,现在不同了,必须打探好他的收入,才能做详细的打算啊。
卫大军拿过最上面一本笔记,看清编号,摆好面前一个精密的电子计算器,有些惊讶,头也不抬,说道:
“我在核对勘测数据,从每页的第一位算到最后一位,不能出现一处错漏。还涉及了三角函数,你大概帮不了忙吧?”
核对完手里的那页,抬头怀疑的看着卫小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卫小娟看着他那怀疑的目光,拿过桌上他正在计算的那个本子,看着一页三竖排的数据,第一个是“sin”,然后开根号,再“cos”……
又研究了一下他那看似复杂的计算器,她就不信了,后来的电脑都能摸索一二,还玩儿不转这老土的计算器。还好,卫大军的计算器可是那时专为绘图买的,上面有各种函数运算的按钮。
卫小娟暗暗点头,虽然看上去很复杂,但对实际年龄和卫大军差不多,而且常年和数字打交道的她来说,需要注意的只是一点:不能漏掉一个数字,不然,全篇一百多个顺序而下的算式全部都只有重做。
好在卫小娟现在是一只好眼睛,顶前世一双有余,加上蒙住左眼的势的:一点也不担心看重行。
“爸,让我试试吧,你在后边印证一下,不就知道我行不行了?”
抱着试试的心态,卫大军又从屋里拿出一个计算器来,爷俩头挨着头,一页一页核算下来,卫大军惊奇的发现:这个女儿不简单!观察力相当不错,熟悉运算公式后,很快就上手了,基本不会漏算一处。
直到算完一本,卫大军想起女儿的伤,阻止了卫小娟继续拿本子的动作,欣慰地看着她:
“想不到我卫大军家里还藏了个小神童,就这就值得我喝一杯了。”
卫小娟其实只当那是前世核对账目似的,她重生过来大略的想过,她可是没有绝佳的记忆力,不记得什么彩票、股票……,唯一熟悉的通讯业,也还没在小川县起步。所以只有尽力改造能力超强的卫大军了。抱着他的手臂摇晃,撒娇道:
“爸!这完全是妈生的好,你教的好啊!”
卫大军反而不适应这个父慈子孝的场面了,低头仔细收拾了东西,把桌子端到了灶房。
晚上七点,卫小娟已经帮着王芳把菜端到了桌上,卫小明给奶奶家送了一碗回锅肉回来后,坐到桌边高兴的欢呼:
“哇,好多菜啊。”
不过,在卫大军一贯威压下,他今天还是不敢先动手,等到大家一人分据一方,卫大军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回锅肉进口。他这才夹了好些菜在饭上面,一溜烟往任长凤家里看电视去了。
卫小娟小口小口吃着桌上王芳特意添的新鲜蔬菜,还有素淡的酱肉丝。
卫大军见桌上分成了好几道的小菜,看上去就舒服很多,和王芳一人一杯小酒在手,心情格外舒畅。
一口干掉一杯,开口宣布:
“王芳,咱们挑个日子建房吧,钱我都准备好了,修完房还能剩下不少,到时咱们再去买个电视。”
再干一杯,
“我也打算好了,明年借点钱买个农用车自己拉货,给孩子存点上大学的钱。”
卫小娟眼眶有些热,她前面那世初中毕业后,高分考上了小川县的一中,可是卫大军没有顶住王月秀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有棍棒威胁!没有拿出小娟希翼的学费,卫小娟恨了他好多年,一直认为主责在他,可是这次重生才知道,他这么早就在姐弟两人的大学学费操心了。
真心拿起酒瓶又给他满上,王芳看到卫大军在娘俩的配合下喝下了起码半斤酒,暗暗点头:卫大军平日的酒量就在三两左右,在家还没有喝过超过二两呢。
果然,卫大军一会儿说起了酒话,在王芳和卫小娟的轮番“拷问”下断断续续交代了许多。
王芳抹去眼泪,温柔的帮卫大军洗净手脚,在卫小娟的帮忙下扶他到了床上。
“小娟你爸真可怜,我错怪他了……!”
“妈,这事情,哎,反正以后我们都对爸好点,有什么事都告诉他,多和他亲近亲近。”
卫小娟帮着收拾好饭桌,盯着看完电视回家的卫小明漱洗完毕。躺到了姐弟俩共用的小床上,熄了灯的卧室一片漆黑,耳畔卫大军沉睡的鼾声,王芳辗转反侧的翻身声,还有卫小明的磨牙声,在山村宁静的夜晚格外的亲切,在蚊帐里,卫小娟闭上眼睛,想起了饭桌上“拷问”的结果。
从卫大军的话语中,卫小娟连拼带凑总结出了一个伤人的故事:卫大军的前面还有一个叫卫大民的哥哥,那时爷爷卫开云就已经在煤矿身居要职,只是那时的官员还属于清正廉洁又努力尽责。卫开云为了矿上的工作,一直长住厂里,家里就是王月秀的一言堂。她不但让大儿子十一岁就进煤矿挣钱,还在次年故技重施,打算让卫大民和卫大军也辍学回家。结果,在她的威胁下,卫大民辍学了,但条件是,他宁愿在生产队多做两个小时的工,也必须让卫大军继续读书。王月秀担心做得太过,让邻里笑话,也就同意了。
谁料,接下来的姑姑卫兰也遭遇了辍学的命运,但一向胆大的卫兰没有屈服,竟然偷了王月秀的钱,不仅交了学费,还买了一件花衣服藏了起来。当天晚上,王月秀发现钱不见了,气急败坏的召集家里的孩子们逼问。
在扁担的威逼下,卫兰当然不敢说话,而一向爱护弟妹的卫大民却站出来,顶下了这个罪。话说,不在缺爱中变坏,就在缺爱中变态。王月秀一向脾气暴躁,怎么容得下如此“逆子”。当下,用绳索绑起卫大民,又怕惨叫引来邻居的“关心”,就堵住了他的嘴。一顿乱棍下来,不顾其他儿女惊怕的目光,愤愤命令他们都不准管地上奄奄一息的卫大民。
其他的人都去睡了,懂事的卫大军一直陪着他,也不敢解开他身上的绳索。第二天早上,他才发现,守了一晚的哥哥停止了呼吸,脸上还挂着惊怕的表情。吓得他什么都不顾了,跑到煤矿唤回了卫开云。当时的年代,卫开云只能对外声称卫大民患了疾病,并草草埋葬了他,还把唯一知情的卫大军带到了矿上吃住,每天在他上学前,放学后,都会叮嘱他“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