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为云坤摆下座椅静候他来。因为捂着手帕,云坤的头略略倾低,清瘦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在地下室这个狼藉一片、血腥臭气充斥的空间里,他的洁净清爽、从容不迫,仿佛是串舒缓的音符,打破了周遭紧张压抑的气氛。
一桶刺骨冷水激醒了豹哥,他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抹浅色的影子,岿然不动。不用说,他知道是云坤。豹哥挣扎着想坐起来,他不能以这种丑陋卑微的姿势见云坤,有损他豹哥的威名。但遍布全身的伤口不管什么自尊,稍稍挪动,立马痛得撕心裂肺。他不甘心,用尽力气甩头好让自己扬起脸来,发尾上细密的血珠子随着他的动作铺天盖地飞溅。
“云二,我X你妈!”豹哥犹是底气十足,鲜血染红了他牙齿,咆哮的样子分外狰狞。
“豹叔,委屈你了。”云坤的声音象他的目光一样,清澈沉静。
豹哥是他的绰号,而搁到云坤这边,则要尊称他豹叔。因为他跟云坤的父亲云邴楠是一同打拼的兄弟。小时候,云坤常常骑在他脖子上荡飞机。
这声客套勾起豹哥滔天恨意,他提紧一口气,想扑上来生吞活剥了云坤。即便是死他也要拉上垫背的。刚爬行两步,旁边的阿图迎面飞起一脚。豹哥象团没有生命的肉块,狠狠砸向墙壁,撞出一声闷响。同时,溅起大片血雾弥漫至空气里,呛得云坤又是一阵低咳。
这时,阿图送上一份笔录,上面记载了这一天一夜的成果。
云坤垂眼扫过上面的内容,“豹叔,阿图不是屈打成招吧?”他的嘴掩在手帕后面,声音略有些含糊,“你想另起炉灶也不是不行,何苦要淌赵自海的浑水。他害死我爸的事还没完呢,你不是摆明了要背信弃义吗?”
豹哥奄奄一息,阿图那脚又让他呕出几口血,他知道在云坤面前算彻底栽了,索性也豁出去了,“有种你他妈弄死老子,不然看老子怎么弄死你。”
云坤偏头淡道:“不要说气话,豹叔。你知道我最恨杀生。人往高处走,你的选择也无可厚非。其实,你早一点说清楚,何至于我们把局面弄得这么难看。云家到今天也有你豹叔的功劳,你想另立门户的话,侄子我哪敢说个不字。既然事情弄清了,你大大方方地走,我再送一笔安家费。将来有需要云坤帮忙的地方,我自当尽心尽力。”
豹哥愣住了,难道事情会这么容易化解?赵自海为了挤垮云坤,搭上他这条线,许以重金和优厚条件。老实说,他也早萌生去意。跟云邴楠拼死拼活干了三十年,打下的江山终归是云家的。云邴楠活着的时候还好说,兄弟间不计较这些,可他死后,云坤改换方式,处处按照他自己规划的路线走。他们这些父辈元老的退路只有两个,要么拿一笔钱退休,吃喝玩乐了此残生;要么跟手下的小崽子们一样,守着铺面起早贪黑挣那份辛苦钱。豹哥是这些人里劳苦功高的,云坤单留下他没打发走。可瞧瞧他最终落下什么?不过是一声‘豹叔’,还有人人艳羡实则无用的虚架子。没错,豹哥看不上这些虚头巴脑的花招式,他不老,还想折腾折腾。应允赵自海的事,他自知干得不地道。云坤与赵自海之间横着杀父之仇,两家的明争暗斗他一清二楚,但利益的诱惑还是盖过了兄弟情深。其实,脚踩两只船的下场,豹哥不是没想过,但他仗着为云家立过汗马功劳,加之这事瞒得颇为严密。他暗忖断然不会出何岔子,可消息还是走漏了。
随着云坤的话音,那几页笔录‘哗哗’地撕个稀烂,碎纸屑片片雪花似的散落到血泊里。行动上,显示出云坤对此事已然既往不咎。
“阿图,找个大夫给豹叔诊治,”他缓缓起身,忍着浓烈的血腥气站到豹哥面前,“等身体养好点儿,侄子我给您摆酒压惊。这回的事咱们翻过去不提了,往后再见我还是叫您一声豹叔。”
豹哥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云坤如此通情达理,反而让他汗颜,他嚎叫着骂道:“云坤,臭小子,叔没白疼你啊。”他颤抖地抬手,想再握握云坤的手,象小时候牵过他那样。
阿图适时地过来提醒,“二少,到时间了,得回去吃药了。”
云坤瞟一眼对方那伸到半空中的血淋淋的一截手,不知阿图用了什么手段,那个部位怎么也联想不到应有的形状。剁手是这行里的规矩,拿了不该拿的钱就是这下场。
云坤淡然地将手帕甩到‘手’上面,语调徐缓,自始至终是波澜不惊,“豹叔,你多保重。”
拐出地下室,云坤弯下腰,这才将强忍的、刚喝进去的参茶尽数呕了出来。
阿图手疾眼快,搀起他火速回到房里。
小艾早预料到这局面,已经放了洗澡水,又备了从里到外的换洗衣服,然后重新端了参茶送进来。
半天后,云坤缓步从卫生间出来,热腾腾的洗澡水熏出一点绯红,似有似无地挂在他清俊的脸颊两侧。他自嘲地对阿图和小艾一笑,“瞧我,快要成纸糊的人了。”
那俩人俱是垂低了眼帘,不笑也不接话。
云坤专心喝茶,茶是滚烫的,氤氲起来的热气飘进他眼睛,洗得黝黑的眸子清透又深邃。最后一口喝光,小艾奉上早已等候的暖手炉。
阿图小心地问:“二少,真给他找大夫吗?”
“找。诊治完了给赵自海送去。”云坤接过暖手炉,沉声答道。
“给赵老大送去?”阿图不明所以,他不敢质疑云坤的决定,但一天一夜的辛苦审问,得到这个结果未免泄气,“早知道二少放他走,问出结果那一刻我就送他上路了。这种不忠不义的人……”
云坤摇头微笑,话说得意味深长,“不忠不义的人反而有大作用。”
“可是……”
云坤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你打开那个抽屉,里面有份东西,拿去润色一下,换成豹叔的字。”
阿图取出那几页纸,细细看过后当即了然。那上面是涉及赵自海钱庄的绝密信息。可以说,这份东西若是交到警方手里,赵老大万劫不复,而假借豹哥的嘴说出来……
这一招借刀杀人,委实够狠。
阿图不再多言,收起那份东西退下。
小艾端了餐盘进来,上面是云坤的早餐。一碗紫米粥,几样清爽小菜。粥熬得极下功夫,细滑软糯,热度也是刚刚好。餐盘里还有一部手机。
“二少,有短信进来。”
云坤放下暖手炉,接过手机,屏幕上是行清晰的字:还记得你答应过娶我的事吗?我回来了。
第3章 第三章
发过短信的第二天,许平安见到了云坤。
见面地点是个私家菜馆,隐藏在一条僻静小巷里。外面看着很不起眼,连招牌也没挂,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一扇扇雕工精美的窗棱以及盖着琉璃瓦的中式房檐,雅致又大气。庭院里一株粗壮的紫玉兰,正是怒放期,骄傲的花朵没有绿叶陪衬,喧嚣寂寞地占据了一片天空。
云坤站在树下,背着手独自欣赏。
许平安原本是跑进来的,她迫不及待想看到他。猛然见云坤背影,人登时定住了。她借力似的扶住门框,只感觉有只手捏住了她鼻子,呼吸都不顺畅了。
听见身后的动静,云坤徐徐转身。不容他看清眼前人的变化,她已经风似的袭到他跟前,一记清脆响亮的吻,狠狠印到他面颊上。
突如其来的吻着实吓了云坤一跳,但他不露声色,将已经抬起准备拍她肩膀的手,再抬高一些,敲了她头顶一个毛栗子,“淘气!回来也不提前讲。”
“这叫意外惊喜。”
许平安丝毫不以为自己莽撞,那双麋鹿似的黑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云坤,炽热火辣。
他们已经四年没见了。
云坤看她的眼神则内敛得多,他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歪戴着棒球帽很是调皮的打扮,一翻手就把她帽子掀了。惊得她惨叫一声,捂住脑门,慌不迭留个背影给他。
“怎么了?”他好奇的问,“长痘了?”
“不是,”她悻悻的,“我想漂亮一点见你,特意修了头发帘,结果新剪刀用的不习惯,剪坏了。”
他绕到她身前,拨拉开她左遮右挡的掩护,看看说:“不丑。”
她小小不满,理直气壮的质问:“我本来就不丑,问题是你,怎么还那么瘦?”
云坤不接她的话,引着她往预定好的包房走。
“给你的生活费不够吗?剪个头发还要节省?”
“国外剪头发贵,那钱够我吃两天饭了。再说了,我剪头发技术很好的,还给你剪过呢,你忘了?”
云坤停住脚,凝神想了几秒,说:“我们对很好的理解不一样。”
“……”
阿图已经抢在服务生之前推开包房门,等到云坤和许平安都坐下了,他恭敬地站到离两人几米远的地方,垂手而立。
没聊几句,服务生开始上菜。菜式颇为精美,摆在古意盎然的餐具上,欣赏的意味大于品尝。他们的谈话就隔着这些美食继续。开始是云坤问,许平安答。后来因为她讲得慢,又离题万里,云坤也不问了,随她讲到哪儿是哪儿。
许平安讲话特别绕,说半天归不到正题上。譬如说第一天去语言学校的事,她会从前一天晚上准备服装开始,裙子还是长裤?附加上夜里口渴,起来喝水发现路灯照进屋里,地板上的影子是什么形状;然后早晨睁开眼,听到鸟在窗外叫,她再形容一下鸟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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