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安宛如搁浅的死鱼横在船舱里。虽是脱离死亡,可这会儿的处境不比水下时轻松。小船里积着半尺深的水,深褐色,有浓重铁锈味和腥臭气,表面还浮了一层小飞虫的尸体。小艾推她上来时没顾及那么多,可怜的许平安大半个脑袋浸在水里,一不留神随时有呛死的可能。小船随着江面上的波浪起伏,一晃一晃,脏水不时淹过她整张脸,她仍要维持闭气,再瞅准空挡快速换一口气。
这时,许平安听到脑后的江岸上有人说话:
“那个就是车里的人。”
“还活着吧?”
“一点儿都不动,肯定死了。“
嘈杂的话音里,有一个她熟悉的男声:“看到平安了。”
天色阴沉,春寒料峭,湿透的衣服被风一吹,寒凉彻骨。这一刻,许平安可笑地发现,自己的小指能动了。
小艾和许平安离开江边大约二十分钟后,肖宇飞赶到了现场。看热闹的人把出事地点围得水泄不通,急得老肖恨不能使出草上飞的轻功来。终于挤到最前端,只见江水滔滔,白茫茫一片。
深州处于两江入海口,漫长的江岸线贯穿整个城市。汽车失控冲进江里的意外时有发生。负责这一段交通的协管员过来,简短介绍了刚才发生的事:一辆丰田越野车经过前面弯道时,因为车速太快,来不及刹车坠进江里,他们已经通知了交通队,马上会有拖车来打捞。
肖宇飞不关心车子情况,他的重点是车上的人。
协管员回忆说:“车子掉下去没多久,有两个女人浮了上来。等我们过来,她们已经搭车子走了。”
“你看清了?是两个?”
“两个。”
这时,另一路负责跟踪的同事也挤了过来,跟肖宇飞汇合。围观人群密匝匝的,肖宇飞不得不拉着同事穿出人群。行至避人处,肖宇飞大为光火,“怎么搞的?不是说悄悄跟着,不要打草惊蛇。”
“可她明显是要跑路。要是放她走,我们这些天的工作都白费了。”其中戴眼镜的那个辩解道。
“这么着就不白费了,引起她的警觉就踏实了,是不是?你怎么不鸣着警笛追?那样更拉风。”肖宇飞凶巴巴盯着两个自作主张的年轻人。
那俩同事都是新人,刚刚发现云坤冒头出现,没来得及高兴呢,眨眼又发现许平安机场出逃。他们急的不行,顾不上汇报出手阻拦。哪知道,不单人没拦住,还演化出这么个结果来。
戴眼镜的同事显然是有一肚子主意,马上开口叫屈,“其实我们很小心,跟她隔得非常远。没想到她们这么狡猾,下了高速猛超猛拐,害得我们连闯了几个信号灯。不过,我们也有成绩,逼得她们慌不择路。这更说明她们做贼心虚。”
肖宇飞问:“许平安从江里上来,是怎么离开现场的?”
戴眼镜的同事当即卡壳了。
剩下那个半天没开口的,绞着双手,低声解释:“我们跟丢了,找到这时她们已经不见了。”
“合着说得天花乱坠的,人还丢了!”肖宇飞差点咆哮。
两个下属蔫头耷脑的不吭声了。
局面急转直下,不用说肖宇飞也知道,一旦丢了许平安的踪迹,他们又得原地打转。前段时间的工作统统打水漂了。望着一览无余的江面,他兀自咬牙,“查,马上查车去。她们上了哪个车?往哪边走的?各个医院有没有收治过溺水的?还有围观那些人,挨个问去!”
第6章 第六章
阿图办事超有效率,那边众人正为坠江的车子众说纷纭呢,这边他已经妥善安顿了俩人。看小艾没有大碍,于是把下面的事交给她处理,自己马上调转车子去接云坤。
一见面,阿图简短说了经过,“二少放心,我亲自送她们到了任院长的医院,现在有医生正做检查。许小姐神智很清楚,对我的话也有反应。”
云坤垂眼看着膝盖上自己指节修长的手,神色难辨。
阿图等了一会儿,见云坤没有提问,也自觉地目视前方,闭紧了嘴。
许久后,云坤问:“尾巴甩掉了?”
“是。”
不需回身阿图也听得出来,云坤不高兴了。阿图自己偷偷犯愁,小艾哪根筋搭错了?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幸亏她解救及时,再晚点许平安死了或是招来好事的记者,篓子真叫捅大了。
安置小艾和许平安的地方是家专科妇产医院。院长任博明与云家是世交。十余年前,他创办了深州第一家私营的母婴医院。对云家送来的人,任院长当然要特别关照,不单安排最好的医生来做检查,更是直接送到了三楼VIP病房。
得知云坤到了,小艾提前等在电梯口。她怎么敢躺在床上等着云坤探望?电梯门开,云坤和阿图走了出来,小艾迎上去,正要招呼一声。哪知云坤二话不说,一记耳光抽到她脸上。
听见耳光,身侧的阿图可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他从十九岁跟在云坤身边,即没见二少出手教训过何人。喜的是小艾闯下这么大祸,照云坤赏罚分明的性子,绝不是扇耳光那么简单。既然他亲自动手,这事也算有了结果,小艾逃过一罚。
小艾是皮肤白净的姑娘,脸上登时肿起红色巴掌印,她别回被抽歪的脸,敛低眼睛一声不吭。
阿图忙不着痕迹地挡住小艾,抬手往旁边引他,“二少,病房在那边。”
“没事了就回去。”云坤昂首阔步,看也不看她,“免得再添乱。”
目送云坤走远了,小艾撑住电梯门框,痛苦地闭上眼。她折了两条肋骨,每呼吸一下都承受着剧痛。
许平安的病房里几个医生护士正在忙碌,见有人进来,其中一个护士过来询问,“你们是家属?”
阿图主动问:“人没事吧?”
旁边的云坤却是心里一沉——许平安的模样很吓人。本以为她也像小艾一样,套着同样肥大的住院服,然后躺在床上,用她的黑眸子不依不饶地怒视自己。哪里想到,她象死过去似的双目紧闭,脸上以及其它裸露在外的肌肤布满鲜红的疙瘩,一团团隆起老高。这些胀鼓鼓的点缀,乍一看去……触目惊心。
病床前一个戴珐琅镜框的女大夫介绍,“病人出现过敏反应,我们已经做了脱敏处理。送来时心率达到一百三,听说她刚刚落水,考虑到情绪因素,所以打了镇静剂。”
一听‘过敏’两字,阿图轰然惊醒,在云坤质问之前立即道歉:“我疏忽了。”阿图不敢抬头,接二连三的失误令他无颜交代。跟随云坤多年,他办事始终是滴水不漏的。
“出去!”
这声低喝是对着阿图说的,同时也传进病房其他人的耳朵里。戴珐琅镜框的女大夫误会了,率先变了脸,收起听诊器扬头走了出去,剩下的人也随着走。转瞬,病房清静了。犹豫几秒,阿图也自觉地撤到门外。
许平安沉沉睡着,浸过水的头发尚未干透,印湿了一小块枕头。
云坤鼻子敏感,闻出她虽然换了衣服,但隐隐有股水腥气。他去卫生间,拿了毛巾和水盆,从脸开始,细细为她擦洗。
任院长等了许久不见云坤露面,自己找到了VIP病房。结果,遭到阿图的阻拦。
“你小子跟我还来这套?”他挑眉问阿图。
阿图为难地做个手势,意思是‘你自己看’。任院长透过玻璃窗往里一瞄,呃,马上不出声了。
“云坤有女朋友了?”
阿图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闷声说:“回头你问二少吧。”
任院长倒是高兴,“好,好事。”
黄昏不知不觉降临,阿图再一次探头张望。给许平安擦洗完,云坤就那么一动不动坐着,快要凝固成雕塑了,背光的面孔模模糊糊看不清表情。再看床上的许平安,依旧沉沉睡着。一咬牙,阿图推门走了进去,伏在云坤耳边,轻声细语,“医生说,打了镇静剂大概要睡到明天早晨,不如……”劝告被云坤挥手打断,阿图立刻闭紧嘴,回到了他该站的地方。
许平安苏醒过来已是凌晨。外面的天还没亮透,病房里一盏小小的床头灯,散出微弱光源。云坤斜坐在床侧,或许是睡姿不舒服的缘故,睡梦中的他眉心微蹙。柠檬黄的灯光投到他脸上,柔和了他略显清癯的脸部线条,也淡化了那股纤尘不染的冷清。
许平安痛苦地扭动,正经历噩梦一般不安,她喉咙间溢出含糊的呓语,“水……啊……快……拽……”
沉睡的云坤猛然惊醒,忙探身按住她,“平安?”
她扭得愈发激烈。云坤用手拍她的脸,不轻不重的打,“睁眼,把眼睛睁开。”
许平安蓦然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着,看清云坤,她死命抓住他前襟,人还沉浸在恐惧里,“水……水淹进来了。”
云坤继续怕打她惊恐万状的脸,迫使她脱离梦境,“看着我,对,看着我。刚才是梦。”
许平安有一刻的怔神,不知身在何处般茫然。
云坤拨开她挣乱的头发,安抚说:“都过去了,这里是医院。”
如他所料,闻听此话的许平安眨眨眼,顿时想起了前因后果,开始不依不饶地瞪着他。云坤已经做好准备应对随之而来的诘问。但她瞪了一刻,最终却是克制了怨气,瘪瘪嘴不无委屈,不无娇嗔的抱怨,“不带你这样的。”那双抓他衣襟的手也放开了,还小心翼翼地帮他抚平褶皱的地方,亲昵中带着点儿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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