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他刚刚经过她家门前不久,她又看到那个小心谨慎的身影。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记者跟踪林国栋了,以前,她就常常看到这个人,他以为自己藏的够隐蔽,却不知早有人从自家窗户里将他的行径看个一清二楚,她有些担心,他现在的精神状况这样不稳,千万不要露出什么马脚,让对方发现什么。
知道这个人是记者还是他打得一通电话,电话中恰好提起他东家的名字,是国内最恶名昭彰的一家娱乐周刊,这家杂志社为了赚眼球,经常不择手段去挖掘明星们的隐私,很多婚外恋和分手离婚、未婚先孕的丑闻都是经由他们爆料出的,大概是报偿优渥,这家周刊的狗仔记者们也是出了名的敬业,常常是专人负责几年如一日的盯紧一条线,伺机而发。
林国栋又悄悄的约了季明勋出来。
大概是因为身体精神的衰弱,他少了许多平时的警惕,只选在离家不远处的某个路口,四下里瞄瞄没人,便说出要再和他买些‘快乐丸’的话。
季明勋还打趣的说:“尝到乐子了?上瘾了吧?不过你吃的真狠,还没见过像你消耗这么快的,小心出事哦。”
他拿了药,便走掉了,只随意的将药放进内侧口袋里,想着,只要再有这些剂量,熬过医生的观察期,他就能拿到签证了,爷爷那里已经同意了医生的建议,让他远离这个环境,前阵子,他刚刚收到了法国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向使馆递交了留学签证申请,使馆那边说这两天就可以拿到结果了。
可是,不到飞机起飞那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万一被拒签,等待的时间还要延长,爷爷到底相信了几分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做到万无一失,让爷爷没有机会反悔。
对于同夏芝芯的关系,他并非
没有考量,他并不想太了解她,他怕了解会让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深入,对于她的那些个传闻,他的确不怎么在意,因为在他眼里,女人本来就是那个样子,只是有的人聪明些隐藏的好而已,而她则属于那种笨的——又或者是格外聪明的,无所谓了,只要他确定自己能掌控她就可以了,她眼中的迷恋太过明显,几乎容不得他会错意,因此他对她好,也只是为了安抚她,顺便确定她的态度,让他可以一定程度上的获得心安。
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的守口如瓶,他借由各种机会或明或暗的让她了解到她手中握着的这件事一旦曝光会对他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而她表现出的,是那样肯定的态度和那么真心的在乎他说的话。他相信,以她对他的倾慕,她不会舍得亲手破坏他的前程和光环,毕竟,没有了那些,她的感情也变得不具意义,原本不就是想要享受呆在他身边的万众瞩目么。
说到底,偶尔碰面时的温柔其实不过是他在敷衍她,当然他不会让她知道,等到他离开,也就可以彻底斩断和她的联系。
他信任自己的判断力,也知道什么才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因为林国栋和季明勋刚好在那个岔路□谈,她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直到看见对方递给他小袋子,她敏感的意识到他们在谈些什么,情不自禁握紧了拳,看来,他还要继续逼迫自己下去。因为有些担心,直等到他消失在小路尽头,她才转了视线,恰好眼角处亮光一闪,她下意识瞄过去,恁地一额头冷汗,是,是那个记者!刚刚的亮光正是他摆弄手中相机时镜头反射出的,他从隐藏的丛林后走出来,脸上还带着难抑的兴奋和激动。
她一时间腿软的险些瘫坐在地上,战栗着嘴唇,心惊胆寒的想到,他一定目击了刚刚的场景,而且拍下了照片。无需再仔细考虑什么,她跌跌撞撞的冲下楼,直奔屋外的马路,见到记者已经转了身离开,拼命追了上去。
记者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警惕的回头,发现了她,职业的敏感性让他掉头就跑,她不敢大喊让他停下,她怕惊动周边的居民,提前将这样的消息曝光。只能拼尽全力的追逐着。
接连跑了几条街,记者一时大意被路旁伸出的树枝绊住脚下,几个踉跄,摔倒在地,她立即扑了上去,趴在他的身上,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他,想要抢夺他手上的相机。
撕扯间,她为了能够到他伸到头顶上方的相机,狠狠用手按死了他,她的力气大于一般女生,记者却比一般男人偏瘦许多,但至少还是个男人,挣扎起来,几次差点被他脱身逃掉,眼见快要阻止不住,
情急之下她上脚踩住他,然后稍稍站起身体,屈身向前去抢他手中的相机,很意外的,那一直被拼死握住的相机,自她眼前突兀且颓然的掉在地上,那抓紧相机的手也缓缓松开了,无力的搁在水泥地上。
她隐隐升腾起不祥的预感,僵硬的、恐惧的低下头,随即吓得捂住嘴、掩住尖叫,连连后撤,远离那具安静的身体。
她到了这时候才发觉,刚才竟无意识踩住了记者的咽喉,此刻,他瞪大着塞满不甘的眼,一动不动的仰躺在那里,眼底布满血丝,嘴唇黑紫,舌头长长的耷拉出来,她抑制不住胃部一紧,歪头剧烈呕吐起来。
……
☆、陷落(三)
夏家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中,每个人都被这样的消息笔直的冲击到,当警察来通知的时候,奶奶当场就晕了过去。
裴珞双吓得尖叫起来,不断唤着老人,奶奶这才渐渐恢复了意识。
见夏赫僎这就要和警察离去,她不顾才刚刚清醒激动的扯住他:“想想她妈妈给夏家带来的灾难,想想我们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才离开住了几十年的祖宅搬到这间破落的屋舍?想想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失去了商会主席的位置,这母女俩根本就是夏家的克星,想想你的父亲吧,现在都没法像个正常人样的生活,你是真的打定主意要你爸妈的命吗?”
夏赫僎见此状况没办法,只好先暂时送走了警察,回来后说道:“妈,虎毒不食子,怎么说她也是我的亲生骨肉!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她被扭送上法庭,什么也不做。”
裴珞双冷笑一声:“是,她是你的亲生骨肉,这我们都知道,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是,别忘了,并不是只有她一个是你亲生的,继涛也是你的骨肉,你有替他考虑过吗?你有想过他将来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吗?你可怜她,一直袒护她,可是在我眼里,她有那样的人生根本是理所应当,她是什么东西?一个洗衣工的女儿,如果不是沾了夏家的光,她现在本该是和她母亲蹲在哪家的水池下洗衣服洗到满手硬茧,怎么能过得上这样舒坦的生活?是,我承认我对她刻薄,那是你一直对我不满的,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凭什么要求我善待她?我有什么理由爱她?因为她是你的吗?对不起,我没那么伟大,我一想到她身体里的血液是怎么来的,我就只剩下仇视。但是,因为还有继涛,我还会委曲求全,接受你的意见,对她尽量容忍,但如果这次你走出这里,我会立即带着继涛走掉,我要改了他的姓,彻底让他和你划开干系,我是不会看着继涛本该辉煌的人生,就这样一点点的被她断送掉,甚至是去过她之前的人生。”
奶奶这时早已因裴珞双的一席话痛哭流涕,想着夏家这些年的破落,想着家人的四分五裂,她于是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该要做的,是放弃这个孩子,这个本来就不该属于我们的孩子。”她用几乎幽怨的眼神看着一脸挣扎的夏赫僎,“她杀了人是事实,你也听到警察的话了,连她自己都供认不讳,当时也是人赃并获被逮捕的,你插手进去,除了会赔上夏家所剩无几的基业,还能有什么用?”
这句话,仿佛才真正说中夏赫僎的心事,让他的脸色变得分外心灰意懒。
奶奶原本坚硬的语气此刻变得稍稍软下来:“赫僎,你总说自己爱继涛,可是,你扪心自问,
你真的为他做过什么?你会每年带着小芯去看她的母亲,你会毫不避讳的在这个家里谈起她,丝毫不顾及阿珞的感受,你有想过继涛看到自己母亲难过他也会难过吗?你有让继涛感受过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幸福吗?你活到现在,都只是在为自己活,从来没有真的为了身边人舍弃过什么?说你是有自己的想法也好,说你固执专一也罢,可是,到头来,又有谁获得了幸福,每一个人都伤痕累累、不堪重负,这就是你所谓的疼爱吗?现在无论做些什么,小芯的人生不可能被挽救回来了,所以继涛是你最后的希望,他今年就要上中学了,你想要他还没有进到学校就被身边人划开在交际范围之外吗?一个杀人犯的弟弟?你觉得怎么样?要是你你会不会同情这样的人,想要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我理解阿珞的想法,如果你还是一定要坚持不放弃这段关系,那么也许只有让继涛放弃同你的关系,才是最后保护他的办法。”
他双肩终是垮了下去,困难的问出:“真的要做到和她断绝关系吗?”
“是的,”苍老却不失威仪的声音,“我们夏家留不下一个杀人犯!”
夏赫僎辗转反侧数日,同夏芝芯脱离关系的声明已经在母亲的催促下签字并发布了,可是,有些事,还是无法轻易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