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地翻天,他很平静地跟父母说:“我要结婚,和蒙细月。”
二老对他这样的表现倒也不意外,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父
亲轻轻咳嗽一声,无声地看向苏婉容。
苏婉容微微一笑,还未开口已被苏三截住:“你不用开口,
我来说。”
“我知道你们要劝我什么,无非是要门当户对,要身家清白
,要体面……那是你们的事,不是我要过的日子。”
“然后你们可以把用在大哥和二哥身上的那些手段一一试一
遍。如果蒙细月要房子你们就给房子,要车子你们就给车子;花
钱不行,那就从她父母身上下手,父母不行还有女儿,总之她要
敢和你们对抗,就毁掉这些人的前途。哦,我还忘了,她有三亲
戚五同乡在北京,一个远方姑侄大学快毕业,一个表姨甥准备出
国,学校专业我这里都有,你们一个电话,他们马上玩儿完;如
果最不幸她真的爱我,那就更容易,你们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劝她为我的将来考虑自己退出。”
苏婉容脸色骤变:“她这么跟你说的?”
“需要她跟我告状吗?”苏三淡淡道,“我傻,可我长着眼
睛,我会看。如果这些手段都失败了,你们还能拿自己来要换我
,生个病住个院,心脏搭个桥……我总不能看你们死在我眼前吧
?”
“你们何曾考虑到我?你们一味要我考虑你们的苦心,你们
事事爱我,一切事情都以你们的标准来要求我,这何尝不是用变
相的手段实行占有的真谛?你们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以为我付出
一切,那你们为什么不看看你们爱的结果?大哥为什么会离婚?
为什么宁可守在贫困山区研究濒危萤火虫,也不要出来做郗家的
长子嫡孙?你们再看看二哥,这七八年来,他有没有过过一天真
正顺心遂意的日子?”
“咳咳,”郗至诚善意提醒道,“有事说事,不要牵连无辜
。”
苏三冷冷一嗤:“如今城门失火,你休想池鱼无恙!”
“除了我自己,谁也没办法替我感受,我到底过得开不开心
。”
苏三过日子的法则很简单,就跟香港TVB剧里最常见的那句
话一样,“做人最紧要是开心”。
郗家二老在一瞬间发觉,他们从未了解这个从小到大只会烧
钱傻乐的么子。
苏婉容在丈夫的肩头嚎啕大哭,不明白为什么最疼爱的儿子
会这样指责自己,指责她毁掉了儿子们的幸福一一她到底做错了
什么?
她怀胎十月养大他,二十多年来,他但有所求,无不满足,
到头来别的女人勾勾手指头,他就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了。
更令人惊恐的是,她心中生出一种随时可能失去苏三的恐惧
,最后只得在愤怒与惊恐交织的情绪里默认苏三的选择。
“我没有想到,最后让我失望的人是你。”苏三微微抬首,
盯着安检口的穿梭人流,“其实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作一个男人
来爱过。”
“在你的心里,我就跟童童一样,都是你的孩子,需要你的
照顾、管束。”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是一个可以让你依靠和依赖的男人
、爱人。”
“你永远只相信你自己的能力,就像在公司一样,事无巨细
,每必躬亲。”
“你从来没有想过,有时候你也可以歇一歇,让我来帮你扛
。”
蒙细月忽然觉得苏三的神情很熟悉。
那是她多年前在他脸上见过的决绝。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遭初恋女友背叛后的伤心、失望、直至
决绝。
“你走,我送你走。”
“苏三,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解释一一”
“你费尽心机不就是要这样一个结果吗?”苏三神色决然,
“哪有那么多理由和借口呢?其实根本是你胆小、你受过伤害,
所以千方百计要证明我和别的男人都是一路货色,男人都不是好
东西,你永远没有错,对不对?别的事你很敢闯,可在感情上你
就是个胆小鬼。你不敢,你没有办法证明我和冯昙一样,就干脆
推开我,这样你就永远不会被抛弃。反正你也没爱过我,你只是
被我感动,现在我幡然悔悟,我悬崖勒马,你达到目的,何必再
来纠缠我?”
“不是,那时候我骗你一一”
“我早说过,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你告诉我,我不会
再来纠缠你。你不断地骗我,骗我你喜欢二哥,骗我你可能重病
缠身,最后说你不爱我只是感动。我怎么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一天
,你今天说的这些话也是骗我?”
蒙细月哑口无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不是,苏三,最
后一次,我只要这一次机会。”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其实我明白。”苏三淡淡一笑,“
有很多年,我把你当作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因为我知道那也许会
给你带来灾难。”
“我甚至不敢向自己承认我喜欢你一一因为很多原因,你比
我大,还有我家里,甚至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会喜欢你。等我
发现的时候,也早就没什么盼头了,你结了婚,生了孩子,我知
道女人经不起流言。”
“如果爱你对你来说是一种灾难,我会把它永藏心底。”
“如果没有权衡清楚,我不会向你走出那一步。”
“现在,没有机会了,你走,我送你走。”
蒙细月死死攥住他,像挣扎于茫茫大海上的溺水者,拼命抓
住每一块可能的浮木:“你一一我怀孕了。”
苏三收住前推的力道。蒙细月趁机攥紧他:“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苏三瞥向蒙细月的小腹,哂笑道:“准备工
作不充分,你怎么不提前给自己绑个枕头?你对我那么不放心,
连保险套都要自己准备,生怕我趁你不注意在上面戳针孔礼!保
护措施这么周密,现在你跑来跟我说你怀孕了?”
蒙细月被他说穿往日用心,有段时间她确实很怕苏三这么干
一一他今天敢带她去看极光,明天就敢在保险套上戳洞:“那也
不是百分百保险。”
“那又如何?”
“我,”蒙细月紧张地问,“我是想问,你想不想要这个孩
子。前几天我没敢说,因为我不想你以为我是因为怀孕了所以才
来找你……”
“难道不是吗?”
“苏三,我一一”
“你用不着解释,在我这里,你早就信用破产了。再说了,
你从来就不需要我,我不觉得……”苏三耸耸肩,哂笑道,“我
不觉得你因为这次怀孕就突然需要我了。既然你可以自己搞定,
我要他干吗?”
蒙细月失神地凝视着他,始终不能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喜气,
到最后她终于绝望:“哦,好,我知道了。”
她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往前挪。
原来他决绝到这地步,连孩子都不要。
她原该知道苏三是这样的人,他默默忍受一切伤痛,直至无
法负荷,选择刮骨疗伤。
然后,终身不再碰触。
疼痛的感觉一点点复苏,这种蒙细月以为早已免疫的感觉。
她想,我不能伤心,伤心对胎儿不好。
我要调整心情,孕妇要保持良好心态,生下来的宝宝才能聪
明健康。
“站住!”
蒙细月又站住。
“你准备怎么办,把孩子打掉?”
蒙细月慢慢转过身来:“你不要我也会生下来,这也是我的
孩子。”
“十八年后再找我分家产是吧?”
“我没这么想。”
“你这个女人不这么想才怪!你连我都能卖,还有什么不能
卖?”
“那怎么一样?”蒙细月脑子里一园混乱,胡乱地自说自话
想理顺思路,“反正童童一个我也养了,多一个孩子也没关系。
国内对单亲儿童歧视太厉害,我看……是不是考虑移民,反正公
司也快上轨道了,以后不用我事事亲力亲为。过几天我找移民机
构咨询一下,可能卖两套房子差不多也够了……”
“是够了!”苏三怒喝道,“你这个女人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谈你的移民大计,你来之前是不是就已做好
了几套方案?我要孩子你就给我探视权,我不要孩子你就移民,
然后养大他,再培养他读名校,将来成为社会精英啊?”
蒙细月狐疑地瞪住苏三,眉毛微微上挑:“有什么不对吗?
还是……你好像比较喜欢艺术类,不过艺术类太费钱又不容易出
头,还是医生律师比较稳妥……”
“我有个更好的建议。”
“嗯?”
“你现在就去美国,把孩子生在那里,然后他就会成为有竞
选总统资格的自然出生美国公民,有你这样的精英母亲,他将来
的成就一定超越奥巴马!”
蒙细月皱皱眉:“我要求没这么高,他身体健康,过得开心
就好。”
苏三忍无可忍,完全无力地挥挥手:“你走吧,你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