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就手术了,可不能感冒。”
“知道了,你今天说了三遍了,祥林哥!我的手比你的还暖,哪里会冷?再说,你自己看看你给我打扮的这一身……”说着,梁音笛故意鼓起腮帮子从头到脚打量了自己下。头上戴着红帽子,身上穿着最厚的那件黑羽绒服,还被围上了一条大围巾,腿上一条羽绒裤,还硬被陆子谦盖了一床厚毯子,脚上一双带后跟的毛拖鞋,看着还真有点像那个戴红帽子的小猪。梁音笛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啥?”
“不告诉你!”她偏了头,有些戏谑地看着陆子谦,脸上的笑忽地就收住了。“子谦,你瘦得好厉害……”
“哪有,哪有?”陆子谦掩饰般地笑笑,伸手使劲地揪起自己的脸,“你看,这儿还有好大一坨肉。”
“那是皮,哪里有肉?”梁音笛伸手摸着他的脸,脸上的神情更加凝重:“脸色也不好。对不起,这几个月,让你……”
“傻瓜,有什么好道歉的?我现在很开心,这就够了。”陆子谦反手依然抓了梁音笛的手,匆忙地岔开话题:“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猜我调到*市人民医院碰到了谁?”
“猜不出来。”
“苏挽云,还有高诚。”
“他们?他们在一起了?”
“没有。”陆子谦摇摇头:“我碰到苏挽云那天,她正好陪她丈夫到*市人民医院做检查。”
“就是萧家那个腿有点问题的?”
“嗯。不过,我看苏挽云应该生活得还不错,听我们院了解他们的大夫说,萧慕天是个很好的人,对她也挺好的。”
“那高诚怎么也在那边,我记得当初他毕业了就去了g省啊……”
“具体我也不清楚,他好像也是才回到*市,应该是当他们那个公司在那边分公司的总经理。我看他这几年混得也蛮好,开名车,抽名烟,不过……”
“不过什么?”
“我感觉他变了好多,变得都快让我不认识了。”陆子谦摇摇头,甩掉心头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紧握了梁音笛的手:“还是我们好,没有经历过那些波折。”
“所以,我们才更应该珍惜。”梁音笛的声音突然低下去:“还好,我醒悟得还不算太晚。”
“不许再想以前的那些事儿了,听到没?”陆子谦点了点梁音笛的鼻子,扶着她从轮椅上下来,坐在自己的腿上。阳光灿烂,岁月静好。
回到病房的时候,那里竟然早已站了一个人。
“爸……”梁音笛只看到那个背影就已经忍不住喊出了声。梁世明闻声转回头来,向着二人瞟了一眼,再转回头去。
“出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现在还知道管我叫‘爸’?”
“我……”梁音笛有些嗫嚅,站在原地,搓着自己的衣角,不知该怎么回答。很久很久的以前,她是可以随意在自己父亲面前撒娇的乖乖女儿,那时候,不管梁世明说什么,她都能一句玩笑两声胡搅蛮缠糊弄过去。可是,后来,父亲有了阿姨,那些玩笑便离得远了,每每有事,她要踌躇上好半天才能答得上话去。再后来,因为陆子谦,她和父亲中间便渀佛更隔了一堵高墙。别说玩笑,就连正常的交流也成了希罕事儿。父亲,成了她心中最难受的那一块儿。
“说话啊!”梁世明不曾转头,声音却很是提高了些:“你不是一贯很能侃的吗?现在怎么说不出来了?”
“爸,音笛她……”看着梁音笛的难堪,陆子谦忍不住插了句话。
“谁是你爸?我听说,你和音笛早就离婚了,你们之间应该没有一点关系了,你这声称呼,我受不起。”梁世明的脸依然朝着窗外,可语气中的寒意却一层深过一层。
“爸,这一段,一直是子谦在照顾我。”梁音笛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朝着梁世明的方向走了走,说出的话干脆而肯定。
梁世明没有搭话,也没有转身,就那样一直站在窗前,如同一尊雕像。
“爸……”梁音笛一直走到他身边,怯怯地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您怎么知道了?”
“你还想瞒我多久?”梁世明这才转过身来,有些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也不解释自己知道的过程,只轻轻地问:“明天手术?”
“嗯。”
梁世明抬头看了看还站在门口的陆子谦,把眉一挑:“他给你做?”
梁音笛摇摇头,又点点头。
“到底是不是啊?”梁世明看着自己的女儿,忍不住声音又大了些。
“不是我。是脑外科另一个技术过硬的大夫。”陆子谦答。
梁世明的眉头深深地蹙起来,他放开自己的女儿,几大步冲到陆子谦面前,抓住他的胳膊往外一扯,就把陆子谦扯出了病房。
“你倒是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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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中气着,梁世明毕竟还是精明的。出了病房,他反手就关上了病房的门,又攥着陆子明往前走了好远,才停下来。
“说说看吧,你给我的那封邮件里说得不清不楚的,我早就想亲自问问你了。”
“一周多以前,音笛在课堂上昏倒,送到医院后,检查出大脑里长了个瘤。”
“继续。”
“是良性,也不大。不过,如果继续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继续,说重点。”
“我因为个人原因,不能为她动手术。前几天,她为这个和我生了一场气,还差点不做那个手术。我一急,才想到告诉您,想让您来劝劝她。”
“现在呢?”
“在我去*市时,她自个儿想通了,愿意做手术了。”
“就这些?”
“就这些。”
梁世明蹙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了陆子谦好几遍,才压低了嗓子问:“你还没说,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给音笛做手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可是b市最好的脑外科大夫,别抬个什么技术过硬的大夫来糊弄我。”
“您能为自己的妻子做手术吗?”陆子谦回望着梁世明,刚说完,他就后悔了。这句话,戳中的,是对面这个男人多年以来心上最大的那个洞。
果然,梁世明的脸顷刻间变得雪一样的白,他一把揪住陆子谦的衣领,把他逼到墙角,声音突然间哑得厉害:“如果,当年,我有那个能力,我一定会!”
“对不起,爸……那个……梁伯父。”仓促间,陆子谦连称呼也不知道该怎么叫了。
梁世明蓦然间松了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轻轻地说:“我以为,做医生的,最大的好处就是在自己至亲的人遇到疾病时能够第一个出来保护她。”顿了下,他瞟了眼陆子谦:“如果不是看在你职业的份上,当年,我无论如何也会想尽办法拆散你们,而不是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跳进火坑。”
“梁伯父,请原谅。”陆子谦看着梁世明,眼底满是真诚:“我只能说,我现在不具备那个能力了。所以,我只能选择别人。不过,请你相信我,这个手术,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梁世明眯起眼看了陆子谦很久,不再追问原因,只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难度大吗?我是说手术。”
“有难度,但,我有信心。”
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浮上梁世明的眼。
“那么,以后呢?我是说,音笛这次康复后,你们,打算怎么办?我看,你这次这么照顾她,不单单只是带着前夫那个名头这么简单吧?”
“我想,如果有机会,我会,重新争取音笛!”
梁世明再度沉默,很久之后,才迸出一句话。
“不论怎样,我希望我自己的女儿幸福,更希望,你们不要因为一时的负气,让彼此抱憾终身。”
说实话,这是陆子谦和梁世明在还算平和的状态下谈的第一次话。梁世明的态度大大出乎陆子谦的预料。不过,作为爱着同一个女人的两个男人,对梁世明的这些话,他很快就释然了。
他们的目的其实都一样:只要音笛开心幸福,就够了。
这是他,也是梁世明毕生的追求!
梁世明在病房中陪梁音笛过了一个下午,然后坐当晚最后一班飞机回去。
“哎,明天刚好有个全国金融年会……”临走,他望着陆子谦说。
“您放心,还有我呢。明天手术一完,我会立即给您电话。”
“那……音笛就交给你了。”
两个男人并没有握手,只是理解地互看了一眼,这一眼足以交换掉所有的内容。直到望着梁世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陆子谦才回想起刚刚梁世明说的最后一句话,怎么想怎么像婚礼上老丈人对女婿说的话。当年,他和音笛的婚礼,这个执拗的丈人并未出席,时值今日,他似乎却承认了他这个已经不是女婿的女婿了。陆子谦真不知道,自己该是庆幸还是悲哀。
胃痛就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来袭了。不如往日般汹涌猛烈,却隐痛涨闷得厉害。这么多天以来,陆子谦基本上就没有好好吃过饭,可现在的胃却如一只充足了气的气球,涨得要爆掉一般。陆子谦一手扶了墙,一手轻轻地在自己的胃部划圈按摩了下,情况不见好转,肚子却似乎又涨大了一圈。他急忙捂了嘴,快步走进一旁的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