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夜刚才了夜班。吃了晚饭,本来是到医院舀点东西的,偶然听说梁音笛的事,东西也没顾得上舀就到了护士站。好不容易看到陆子谦陪着病人进了病房,她在外面不知踟蹰了多久,也没有勇气进去,只得扶了走廊尽头的窗,神思不属地看尽窗外繁星残月。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心情给理顺了,准备回家了,却看到另一头那靠墙蹲着的人和他身旁的那一摊狼藉。也不知哪里重新来了勇气,她甚至来不及多想,便到了他的面前。
“不该你值班?那你跑这儿来干嘛?”陆子谦眯起眼,有些警惕地望着王月。
“我……听说,梁老师……”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出什么合理的借口。
“谢谢你关心。她现在很好。”陆子谦撑了墙,让身体站直了,准备绕开王月回病房去。
“陆……大夫……”王月轻呼,脸上的泪不曾停息:“我们……非得……这样说话吗?”
陆子谦盯着她看了几秒,“那么,你告诉我,我们之间,该怎么说话?”说着,他不等王月回答,便绷直了背,迅速地掠过她,向病房走去。
“子谦……”眼睁睁看着那个僵直的背影和自己擦身而过,直至消失,那两个字,顶在喉头,终是没有出口。
他和她,只能是这样——两条平行线。不会,也永不可能有交汇的时候。
即便,曾经的曾经,算是有过,那么,他此刻的离开,也如当初走近一样,统统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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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仲秋,月朗星疏。
当班的王月照例查完病房打着呵欠准备回护士站。也是那样无意识地一瞥,就被走廊尽头那或明或暗的一点红光吸引住了。走廊的灯昏昏暗暗,不甚明亮,吸烟人的脸并看不真切。
秋夜的风本已带着些森冷,可走廊尽头的那扇窗还大大的开着,穿堂的寒让王月禁不住打了个颤。
这个季节,值夜班的医生护士们都恨不得早一点做完那些例行的公事,早早地缩回寝室休息,谁还发神经地站在这风口上不紧不慢地抽烟?难道是漫漫长夜,熬不过寂寥?王月为自己这个蓦然升起的奇怪念头哑然失笑了。她揉了揉眼睛,再打了个呵欠,耸耸肩,准备继续往前走。可是——
“哎……”轻轻的低沉的却分外清晰的叹息就在那一瞬间传进她的耳朵,她蓦地停下往前的脚步。
且不说这声叹息苍恻而萧索,宛如暮年之人感叹一生的风风雨雨,更要命的是,它居然熟悉得让王月心慌。她往前走了两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抽烟的人。
应该是陆子谦!陆大夫?
可是,怎么会?
王月承认自己一直在关注着他,从他 第 029 章 ,因为,他的老婆和他是那样的琴瑟相合。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想观察他了解他甚至是,窥探他。这么多年来,她自认为,她对他的了解已不亚于他的妻子。她对他的性格志趣一言一行早已熟稔于胸。正因为这份了然,她才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的判断。他是开朗的,从来没听过他的哀声叹气;他是节制的,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吞云吐雾;他是充实的,从来也不会如此寂寥地站在窗前。更何况,如今的他,事业如日中天,家庭和美如画,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这个男人站在这里,一个人,静静地,哀叹。
王月往前再走了两步,试探性地叫了声:“陆……大夫?”
闪烁的红光一暗,隐在黑暗中的侧脸蓦地转过头来。
“什么事,王护士长?”声音沙哑而低沉。
“哦,没……没有什么事。”试探的肯定结果让王月手足无措,“我记得……您好像这周不当班……”
仓促间,她嗫嚅着一个找得出来的借口。
“是。今晚是顾磊的班。我只是回来舀点东西。”说话间,陆子谦已灭了烟,朝着她走过来。“查完房了?43床今晚的情况怎么样?”
王月有一瞬间的恍惚。灯下的陆子谦,分明还是白天里的那个陆大夫,认真敬业温文而雅。如果不是脸上那份微微的青白,和身上那股淡淡的烟味,王月真的就以为刚刚自己所看到的,也许只是一场幻觉。
“挺好的,他说感觉已经不痛了。”
“嗯,很好,不过今夜还要烦你多观察下,他的颅压还是有些高。”他说着,继续往前走。
不知是灯光还是他穿着便装的原因,落在王月眼里的他的背影似乎比往日瘦削了许多。这样的观感又不知刺激到她哪根神经,几乎是想都没想,她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急促而微微地颤,带着些她自己都不甚明的情绪。
“你不开心么,陆大夫?”
那个原本行走着的步子就这么停了下来,站得笔直。可是,他没有回答,甚至,连头也不曾转回来一下。大约停留了几分钟,她才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无奈。
“没有,我……很好。”他再度抬脚。
“可是,你以前从不抽烟的,不是吗?”
那一晚,王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即便她暗恋他那么久。她都只是一直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边,仰望他关注他在梦中偷偷地和他说话。她以为,这一辈子也只能是这样,可是,那一晚,仅仅因为那支烟,仅仅因为那个背影,仅仅因为那个停留,她觉得,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缺口,可以送上自己关心的送上自己感情的缺口。
于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寂寂的走廊里轻轻地响起。
“我听说,一个从不抽烟的男人爱上烟,或者因为寂寞,或者因为痛苦……陆大夫,你,属于哪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有存稿了没有存稿了,抓狂啊抓狂……
☆、30别扭
梁音笛是半夜醒过来的。满眼的黑让她有一刹那间的错愕。然后,《孔雀东南飞》、“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是他们两个自己对爱情不坚贞……”还有,陆子谦的笑……昏迷前的一点一滴慢慢地在记忆中复苏。可是,自己明明在学校的课堂上,明明是早上 第 030 章 课,为什么看不到一个学生,为什么,满眼俱是黑暗。她的心一颤,手跟着便剧烈地抖动了下。
“这是哪里?”她以为自己的声音足够大,像她在课堂上洪亮而清晰地发问,可真的出口,才发现那个声音低若蚊蚁。
可是,立刻,她的手,微抖的手被一双手握住了,并不暖,但似乎让她慌乱的心瞬间便定了下来。那种感觉熟悉而美好。
“音笛?”低哑并不掩敦厚的声音响起,如过往那般柔情似水。
难道,又是在做梦?
“音笛?”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回应,男人的声音略提高了些,夹杂着些说不出的慌乱。那双微凉的手又紧了紧。
一定是在做梦!梁音笛的嘴角微向上弯了弯,在暗黑的夜里无声地微笑。
陆子谦何曾有过这份凌乱?他一贯是优雅从容处变不惊的。即便是争吵纷闹,即便是自己做了那样的事,他又何尝将怨怒嗔怪坦露过一点半点有形于表?
因为,他早已不在意了。不在意你这个人,更不在意曾经的那些两情缱绻心心相印……此刻,又怎会因你而慌乱失色?
所以,这个一定不是现实中的他。现在,也一定不是现实!
轻轻的一声“啪”,病床旁的小灯亮了。光线很柔和,可梁音笛还是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是不是很难受,音笛?”手依然被紧紧地握着,尽管闭了眼,梁音笛也能感受到那份熟悉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有些迷茫地睁开眼。
陆子谦的脸很清楚地在眼前。微蹙的眉、焦急的眼、紧抿的唇,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怆……
梁音笛狠狠地眨了两下眼。他的脸很真实,除了,比梦中的来得苍白瘦削。她的手下意识地动了动,立刻,便被握得更紧。这样的触感,在梦中,也不曾有过。
“子……谦……”她眯起眼,有些不确定地叫。该死的头,又开始痛了。
“是我。”男人握着她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摩梭,“我来晚了,你受苦了……对不起,音笛……”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滴在梁音笛的腕上。尽管头痛得厉害,她觉得自己却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清醒。闭了眼,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拭过男人的脸,她突地笑了。
“你真的是陆子谦?梁音笛的‘乌克兰大白猪’?”
那双手颤了一下,很深的。接着才是男人压抑的颤抖的声音。
“是的,我是,我的‘小猪’……”
“原来,我真的不是在做梦。”梁音笛叹了口气,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握着她的那双手立即松开了。她看着他站起来,微弯了腰,舀过床头柜上的一个杯子,倒了些水,再舀出另一个杯子,小心地让水在两个杯子往复倾倒一阵后,才试着尝了尝那水,取出一根特别的吸管□杯里,小心地递到梁音笛跟前。
“你就躺在那儿,小口地吸。”他说,依旧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手中水杯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