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是个不错的姑娘,我听说……以前你是太忙了,现在也正好利用这个空闲,好好和小梁再谈谈,夫妻嘛,难免有矛盾,谈开了,就好了……”
郑院长刚刚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在脑海中翻滚云涌,带出了陆子谦怪异的笑,和着他额上不断淌下的汗和按在腹上不断深入的手,让他虚脱得几乎迈不动步子。
“我终于失去了你,在茫茫的人海中……”手机中为某人特别设定的铃声突然响起,惊得身子已顺着墙根缓缓下滑的他猛地停住。深吸了一口气,拿背抵了墙,腾出扶墙的手勉力地摸出手机,迅速地按了接听键。
“音笛?!”尽管提前深吸了口气,声音还是有点哑。
“是我。”声音淡淡的。
“这两天,医院有点事,等忙过这阵,那些东西……我会尽快拿走。”
婚是协议离的。两人原来住的房子本来就是梁家出钱买的,搬出去的毫无疑问该是陆子谦。不过,考虑到两人离婚的事都不想张扬,所以当初说好,陆子谦的东西会在十天半年月之内陆续搬走。可是婚离了没两天,他的手术就出了那啥事,一忙起来,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现在,看到梁音笛的电话,陆子谦估摸着,这个时候,她会给自己打电话,多半是提醒自己来着。所以,想也没想,那些话就顺溜地出了口。直到说完,才发现那个不争气的胃到这时候竟然闹腾得更凶了,一只手几乎快压不住那狠狠抽搐着的东西了,他迫切地需要另一只手的帮忙,不能再跟她罗嗦了。
“就这事?放心,不会占着你地儿的。挂了……”
初接电话,听着那个有些沙哑的声音,梁音笛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沉。正寻思着该怎么着问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又不让他听明白自己的关心免得他得意了去了的时候,那个声音已恢复成这近半年来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不耐烦,那些原本藏着掖着的点点滴滴随着这声音哗啦啦地在脑海中炸开,炸得她瞬间晕头转向。除了反击,她再也想不起别的。
“陆子谦,离婚协议上的条款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这10来天就把东西搬走也是你自己说的。怎么,现在这摊儿成阿Q头上的瘌疮疤了,连提都不让人提了?”
这梁音笛气性劲一上来,把自己给陆子谦打电话的真实目的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心里想的,尽是怎么着把电话那边那个人的嚣张气焰给打下去,这语调提高了几十分贝不说,还把自己学中文的那点底子迅速地给搜肠刮肚了一番,怎么尖酸刻薄就怎么说。
“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地方,得,我梁音笛也不像你陆子谦那么绝情。我会好好地把你那些东西供在家里固定的地方,一动不动放上个几十年,逢年过节还拜拜……”
“梁,音,笛……”陆子谦整个人已经在墙角一端几乎蜷成了团,那只手已经捏成了拳头陷在胃里。可是,还是痛。这个老毛病今天似乎特别和他过不去般,疼痛以排山倒海的势头向着他一浪一浪地涌过来。他已经没有办法说出句顺溜的话了。
“别那么咬牙切齿的!”他的一字一顿听在梁音笛耳朵里完全就变了味。这要放在几年前,她也能体会出点不对劲来。可是,现在,他们已是陌路,不,应该说是仇人,那些不对劲在梁音笛看来,不过又是那个男人冲自己发火的另一种形式罢了。
“陆子谦,我梁音笛从来就不欠你的。你也用不着把我叫得跟阶级敌人似的。不过,既然咱们都到这份上了,你那堆破东西趁早给拉走,免得我到时看着心烦,还不定做出什么事呢!”说着,也不等那边再反应,她腾地一下按了挂机键。
女人的余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可陆子谦已顾不得许多,就着那个手机,一起狠狠地按在胃上。四四方方的手机外壳很快没入其中,平整的棱角比拳头似乎更压得住胃里的那份叫嚣。他手上加着劲,垂了头,让自己早已绷得倍儿紧的身体狠狠地蜷起来。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和梁音笛的对话就像现在这样了呢?没有和风细雨,没有温柔缠绵,除了争吵还是争吵,除了伤害还是伤害……
只不过,今天这样,恰恰很好。她生气了,她一生气就不理智,不理智,她就不会听出自己声音中的不对。不然,她会担心的。会么?她还会担心?像以前那样,每次自己发病,紧张得小脸通红,满头是汗,难受得大哭……
那是,五年前的她,三年前的她,还是一年前的她?
他忽地笑了。那些,都是过去式了。今天,她即便知道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竭尽讽刺挖苦之能事!毕竟,他与她,不是在A大校园中神仙眷侣的他与她了;也不是毕业时不顾一切都要携手相依的他与她了;更不是初婚时在众人面前誓言终身的他与她了。他与她,现在,只不过是一对离异怨偶!
最后这四个字再度刺激得那翻涌的地方兴风作浪。他只得把膝盖靠上来,狠狠地抵住自己的手。
不能再想了,再想,又有什么用?现在需要的,只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只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让自己好好地安静下,什么,也不要想……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小寒起晚了哈,从明天起,还是每天8点档……
☆、家属
“陆大夫?”尖锐而惊恐的声音让他的这个小小的愿望注定成了奢望。伴随着高跟鞋快速敲击地面向他跑过来的声音,王月的焦急更甚了些。
“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胃又疼了?”她迅速在他面前蹲下来,伸手想扶他起来。
尽管痛得头晕目眩,但陆子谦的大脑还是清醒的。他露在外面的那截手臂和王月的手一接触,他便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臂。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想和她再闹出点什么动静来。
“我没事,做你自己的事去,别管我。”
“可是,可是您……”王月的手再度凑过来。
“王护士长,请自重!”他的声音低沉得快滴出水来,也震得王月不由自主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可是,她实在不放心面前的这个男人。于是,她也没有动,就这样静静地蹲在他跟前。
“王护士长,这是医院办公楼。你要是真为我好,就请快点离开。我实在不希望明儿一早,围绕我陆子谦的话题又多了两个。”陆子谦突然抬起头,盯着面前的人说。
王月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瑟缩着站起。
“你……真的没事儿?”
“我现在的事,就是你在我面前。”他重新垂下头,不再看她。
王月叹了口气,慢慢转身离去。
这个男人,从她分到B市人民医院脑外科的第一天起,她就爱。她爱他的英俊倜傥,爱他的随和细腻,爱他的认真敬业……她不止一次想像着自己和他入胶似漆举案齐眉的场景,可是,当她第一次在医院门口看到高挑漂亮的梁音笛时,她就知道自己的所有想像这一辈子仅仅也许就只是想像。她甚至还来不及向他说一句暧昧的话,他就不属于她了。当然,其实,他从来也没有属于过她!可是,她还是如以前一样默默地关心他关注他。她常常想,老天其实还是厚待她的,至少,让她还有机会天天和他在一起,看着他的开心难受,听着他的温存嗓声,感受他的温润气质……不过,如果她早知道,这样会给他带来困扰,带来麻烦,甚至影响他和梁老师的关系时,她一定不会这样去想。可是,世间又哪有后悔的药卖呢?
所有的事都在她以为之外!所以,现在,她除了喟叹一声,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在不知抵过多少波汹涌之后,上腹部那个冷硬的东西似乎要安静点了。陆子谦慢慢抽出一只手,扶了墙慢慢站起来,趔趄着往前走。
还好这是顶楼。院长办公室和会议室所在的顶楼,很少会有人上来。不然,他陆子谦现在这个模样,被人看了,明天又不知生出多少空穴来风来。
可是,今天就像是存心跟他过不去似的,陆子谦刚挪到电梯口,电梯的门便自动开了,一群人冲了出来,走到最后的一个“小年轻”一不留神碰到了门口的陆子谦,撞得他一个趔趄,扶了身边的墙才站稳。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字还没出口,“小年轻”原本歉意着的脸因为看清了面前的那张脸瞬间变成了紫茄子。
“原来是你,杀人凶手!”他一把揪起陆子谦的衬衣领子,肘压了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墙上,“哎,人在这儿呢,别去院长室了。”他冲着前面的人吼了一嗓子。
前面那几个迅速回过头来。
“他就是陆子谦!”
说话间,那几人已密密地把陆子谦围起来,眼睛里都仿佛喷得出火来。
“陆大夫,你不认识我,我可认得你。这辈子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从垃圾堆里把您给拾掇出来!”“小年轻”肘上用了点力,压得陆子谦一阵呛咳。
“当初,可是您拍着胸脯跟我说,一刀下去,我保管得回一个好好的太太,我才同意做那狗屁开颅手术的。原本,我以为,冲着您TMD的‘陆一刀’金字招牌,我就是不信谁也不能不信了您啊……现在我可算知道了,什么TMD的金字招牌,跟那些一天光在电视上放屁的专家一个样!您这一刀下去,我太太是好好的了,好得除了睡觉啥也不会了。真不容易啊,今天能再度遇上您这位真神。我就想问一个问题:您那招牌哪来的?不会是花钱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