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动作蓦地停了。怔忡了几秒,鬼使神差般,她伸出手,拾起那串钥匙,放在一边的鞋柜上,飞一般地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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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高三的老师来说,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后到上晚自习前的那一段是一天中最空闲松散的时光了。到食堂打了饭,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坐下,慢慢享用晚餐,彻底放松心情,其乐融融。
今天的阳光很好,虽时近傍晚,天空仍是一片灿然。梁音笛端着饭,一个人慢慢踱到校园中那棵小叶榕下坐好。那是B市一中的校园里,她最喜欢的一个地方。小叶榕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风吹叶动,树影婆娑,像极了多年前A大的那棵菩提树。
曾经,也是这样的傍晚,也是这样的夕阳,也是这样的树下……
只除了,曾经的相依相偎换作今天的形单影只……
“音笛,你又在想什么呢?”官晓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梁音笛的身边,“叫你几声也不答应?”
梁音笛直到抬起头来,都还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等到看清眼前的人,那人却已经又聒噪开了。
“我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早上自习的时候,整个没见人影,打你电话又关机了。上课魂不守舍,讲错好几个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课代表下来就到我这儿打了‘小报告’了。”官晓清笑。
徐丹丹虽说是梁音笛的科代表,可在自己这个远房姑姑的面前,那就是个“无间道”。
“看看吧,你,现在又在这棵破榕树下发呆。你可别申辨,经过我多年观察,但凡有重要的事发生,你梁音笛一准就会在这棵树下发呆,几年如一日,概莫能外。”官晓清一巴掌拍在她的肩上,“说吧,又有啥事?”
“没,就是昨夜没休息好。”梁音笛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肩,甩掉官晓清的那只手,慢慢站起来:“今儿太阳好,晒了会儿,倦了,就神寐了下。”
官晓清半信半疑地看了会儿她,不置可否。想起自己的正经事,拉着她的手问:“对了,我昨天托你问那事儿怎么样了,我姐和姐夫可是急着的。”
经官晓清这么一提,梁音笛这才想起还有那么一档子事。昨天,原本就是因为这个,才给他打电话的。可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早就乱了心绪,哪里还记得这件正经的事?
“我就知道,你一准得忘。你啊,就只记得你的学生你的课。我看,你和你们家老陆还真是绝配。他满脑子装的,都是他的病人他的手术,你一个心眼就只记得你的学生你的课……”
绝配?!是的,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是有人这么说过。说他们羡慕死人的校园恋情,说他们羡慕死人的琴瑟相合,说他们羡慕死人的神仙眷侣……
可是,他们都忘了,越是表面上相配的东西其实越是衰败得快!
“哎,你又神思到哪里去了?记着啊,今晚不许再忘了。拜托你们两位‘工作狂’,在‘枕头风’吹够工作向之后,好歹也记着点私人的事!”官晓清丝毫没有注意梁音笛早就黯淡下去的脸,唾沫横飞:“不跟你多说了,我上晚自习去了。那帮小兔崽子,你晚去一分钟,他们能上天。记着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说着,也不等梁音笛再反应,便一溜烟跑了。
梁音笛草草地拨拉了两口饭,对着自己原本最喜欢的水煮鱼,忽然就没了胃口。捧着饭盒在那棵小叶榕下坐到夕阳都看不到影子,操场上的学生一个都不剩的时候,她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回到办公室,又呆坐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走到一边的柜子前,拿出自己的包。
我只是帮官晓清问问,没别的。
梁音笛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准备摸出手机发个短信给陆子谦。经历了昨夜的那一场,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面那边那个冷冷的声音,发短信是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唯一途径。
可是,摸遍了整个包,手机无影无踪。她这才想起,早上因为手机没电了,顺手就扔在了床上,当时走得匆忙,竟没来得及放进包里。
看来,这就是天意!他和她,在昨夜已经了断了一切,不应该再有借口和理由联系。属于他和她共有的那些时光,已经过去了!
胡乱地把包重新放回柜子里,梁音笛的心情再度变得糟糕起来。她有些神思不属地坐回到座位上,想着那串今早被自己莫名其妙捡起来的钥匙,决定下了晚自习,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重新扔掉。这一次,直接扔到楼下的垃圾箱里面去。或者,干脆明天请半天假,找个锁匠来换掉大门的锁。
对,就这样办!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知道你们都想见陆G,可总还是得梁M一些戏三。而且,你们明白的哈,有些细节小寒是不知不觉铺垫的哦……
☆、排练
“梁老师,梁老师……”梁音笛有些迷糊地抬起头来,笑眯眯的教导主任莫玉秀竟然站在跟前。她“嗖”地一下站起来,慌张得说话都结巴了。
“莫,莫主任……”
在B市一中里,莫玉秀主任的名气甚至超过了校长副校长。这一方面因为她在这所学校的资历最深——大学毕业至今,在这个学校已经干了整整30年;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源于她的绰号——“鬼见愁”。
如同谁都知道她是学校里资历最长的人一样,谁也都知道,她这一辈子都没结过婚。
“我把所有的青春和热血都献给了人类最伟大的教育事业了!”她自己常常这样自豪地对老师和同学们说。也因为她的这份热血和执着,她的原则性极强,对人对己甚为严苛。她住在一中校园后门外的宿舍里,有人统计过,30年来,除了生病开会,她每天早上都是7点——校门打开的时间准时走进后校门,从未迟到过一分钟。
“她的生活准确得如同一台世界上最精密的时钟。”曾经的一中校长现在的B市教委主任曾经这样评价她。所以,在她的眼光中,这学校所有一切也应当像她的生活一样,准确而刻板。所以,她当班主任时,是出了名的“鬼见愁”班主任,最调皮的学生见到她也噤若寒蝉;当教导主任后,这份恐惧又蔓延到老师当中。她最痛恨不遵守时间的老师,所以,很多的早上,常常看到头发已经然花白的莫主任戴着她那块好多年前的“英纳格”站在校门口,鹰一般的目光扫过那些迟到的老师们。
现在,看到很少有笑容的莫主任竟然笑眯眯地站在自己面前,早上迟到了近一个小时的梁音笛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莫,莫主任,那个,今天……”事发太突然,连理由都想不出来。
“梁老师,今天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莫玉秀迫不及待地打断梁音笛。
“莫主任,我错了,我没有做好……”梁音笛的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
“你是没有做好。高校长跟我说,这次学校到市里参加艺术节的节目就交给你们几个老师了。可是,我今天去看排练,才发现,你居然好几天没有到场了。我听说,那个舞蹈,还是你提议练习的,现在就要去市里汇报演出了,你这个导演兼指导老师竟然不在……”莫玉秀虽这笑着,但已是一板一眼。
梁音笛这才发现,原来,今天“鬼见愁”来虽是兴师问罪,却不是因为自己早上的迟到,她蓦地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说:“莫主任批评得是,我这就过去看看。”
“梁老师,我校的节目每年在全市中学生艺术节中都能独占鳌头,希望,这次,你们也不会让学校失望。”
“我们,一定尽力!”梁音笛点着头,匆匆从莫玉秀身边掠过,往大礼堂的方向去了。
大礼堂里,表演舞蹈《眼之魅》的学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台上练习,而是三五成群围在另外几个指导老师身边,正在议论着什么。一看到梁音笛过来,她们“刷”地一下就围到了她的身边。
“梁老师,你可来了……”
“你要再不来,我们都不知道咋办了……”
“明天彩排,可是我们心里没底……”
“…………”
“这到底怎么回事?”梁音笛拨开学生们,冲一边的音乐老师问。
“为了明天彩排,今天给她们上了一次表演妆,可是,这表演起来的效果似乎始终差了点什么。小梁啊,你可是这个节目的总导演,所以,大家伙都等着你来呢……”
“今天上的什么妆?”梁音笛下意识地问,心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下。
“就是表演妆啊……”
“为了出舞台效果,特别浓的那种?”
“啊。就平时那种……”
“那个不行。”梁音笛说,拉过身边的一个学生,也是这次舞蹈的领舞:“小英,来。”
梁音笛伸手在那个学生的脸上抹了几下,“现在,你再上去跳给我看。”
学生点点头,上台和着音乐跳了一段。
“梁老师,这个看上去好多了,您真有办法。”只看了个开头,几个老师和学生们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