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李大哥担心的是这个。
为人父母，为自己的孩子考虑是必然的。李大哥有这个想法，也无可厚非。其实几天相处下来，发现这群孩子的资质都还不错。特别是春华，说什么都是一点就通。她教她还不到一个月，三字经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只是在这个小地方，到底是被埋没了。
他们两夫妻到底是为了这件事争论起来了，后面的话，沈如颜也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回到自己的房间，终究是怎么都睡不着。想到孩子们的未来，拿过来一盏煤油灯。灯光如豆。幸得月色甚好。勉强还是能看清的。
不知道李氏夫妇是不是从她房间泄露出来的光亮察觉到什么，到底是没有再争吵下去，这一晚上，山里安静得出奇，连蛙声都没听见多少。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累极的沈如颜才从趴在桌上，沉沉地睡过去。直到在梦中察觉有人在拨弄她的发丝，才睁开了朦胧的睡眼。一见果然是云华，春华两兄弟在捣乱。这时候，天已经大亮。早晨的雾将空气都染上了不少的清冷味道。李嫂的声音如清灵的山雾一般从耳房那边传出来。
“云华，春华，别闹你沈姐姐，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春华倒是不以为意，搬了张小凳子，拿起沈如颜连夜赶出来的一些启蒙诗词。却是看得津津有味。
“沈姐姐，这是写给我们的吗？”
沈如颜摸了摸春华的羊角辫，笑盈盈地回答到。
“是写给你们的，你看看有哪些字你还不认识的，挑出来，我教你读。”
云华和春华毕竟还只是小孩子，只觉得心中欢喜，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站在门口的李婶却已经握着围裙在抹泪了。
沈如颜见状起身。却不知道安慰的话从何说起。
“沈姑娘，使我们家那口子太自私，你……”
沈如颜笑着摇摇头，对昨晚的事，倒不是怎么在意。
“李大哥会那么想，也是人之常情。你和李大哥对我有救命恩情在先，为你做这么点事，是应该的。”
见状，李嫂也知道怎么都是留不住沈如颜了的。只得抹了一把眼泪，让云华去将正在地里忙活的李大哥叫回来。然后仍回到厨房忙活去了。
李嫂这个情况，让沈如颜很不好受。毕竟也相处这么长时间了，突然间就要面临分离，是谁都不愿意接受的。那只在她初到桃花坞，还会对她狂吠的黑狗，都和她产生了感情，每天早上都会围在她身边，玩耍一回。更何况是人呢。
此番定然是要出去一趟的，她没办法，在事情未尘埃落定之前，一个人躲起来。她是向往避世独居的生活，但却从没想过要逃避责任。
李大哥听说之后，虽然觉得可惜，到底是改变不了沈如颜的决定，也只得答应送她出去了。山坞上的人听
说之后，都提了东西过来给沈如颜送性，那日见到的骑牛少女居然将家里的那头牵了出来。只怕她受不了山路崎岖，让她骑着出去。
小孩子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家中的饭菜头一回这般丰盛，倒是吃得满嘴的开心。第二日一大早，沈如颜便跟着李大哥出山去了，那黑狗愣是送了他们有大半路才在李大哥的吆喝下折返回去。山路虽然崎岖，到底没有很陡峭，却也不难走。比起那日在树丛中钻来钻去的回忆，倒是好受许多了。李大哥虽然不是什么沉默寡言的人，一路上却是没怎么说话。倒是很照顾沈如颜，走一路停一路。这一路下来，也走了将近五个时辰。
的确，若是她再不出了那个小山坞，有一群人要被折磨抓狂了。
第两百八十三章 笑问世间情何物 生死相许无所恨（下）
程文轩心急如焚，连带着手下的一干将士也没个安生日子。攀州到石关的那几条路，他们翻来覆去找了不下十几遍，却是半点消息都没有。攀州所有的客栈都派了士兵。不知情的还以为攀州混进了内奸。
虽然满城都贴着海报，但是因为沈如颜为了出行方便，都带着面纱，所以也没几个人认出她来。到了攀州城，李大哥便带着她去了城门口那贴着悬赏榜的地方，岂料那将士看都没看沈如颜的面容，单只她身上穿着的，改小的李婶的蓝底碎花裙的村妇打扮。却是怎么都不肯相信他们的话。沈如颜此次下山，倒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什么将军夫人，她还是为了燕儿回来的。再说了，她莫名多出了这个身份的事，也让她隐约中有些担心，若是别人设下的圈套，她这番岂不是自投罗网了。还是找到燕儿要紧。遂也没有和那士兵再争论下去，和李大哥先找到了下榻的酒店，便准备去连将军住着的行馆见燕儿。
因为正值战乱，所以这个往昔边关最繁华的城市倒也显得有些混乱，大部分的店家都已经关门了。在路上看见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士兵。虽然没有披上铠甲，但军纪严明，都是一小队一小队地从街边走过。石关到底不必攀州，那边尚能见到商贾，依稀还能窥测到战争前的繁华。但是攀州此刻却是严正以待。两座相距不远的城市，情景却有着天翻地覆的差别。
李大哥本不放心，要与她同往。沈如颜婉拒了，她欠他们的已经太多，救命之恩在线，护送之情在后，此刻都已经进城了，若是再麻烦他，她在良心上也会过意不去。
就在她们进城前不久，程文轩才从石关赶回军营，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听有人说在城门口有人冒认沈如颜。虽然墨书也说。很有可能是有人在冒认，但是这个消息还是给已经濒临绝望的程文轩带来了一丝希望。他连忙策马赶往城门。墨书无法，只得跟着他出了军营。
因为心中担心沈如颜，所以这马自然赶得很急。一路上飞奔过来，惹得行人只得在一边感叹他的行为日趋反常的时候，一边纷纷给他让开路来。
马蹄飞过的地方，一片尘土飞扬。沈如颜只得背过身去，用手掩面，免得灰尘进入了眼中。在灰尘渐渐落下了之后，才弹了弹衣上的灰尘。准备沿着街道，继续往行馆的方向去。
在她身边，有一个卖糍粑的小摊子，摊主是个老人，因为在马儿过来之前，没来得及用布将糍粑盖住，导致原本白玉一般的糍粑上，落满了不少的灰尘。
“唉。”
老人叹了一口气，这次的糍粑算是毁了，她一天都还没卖出去几个。本来想着实在是没办法，就带回去给自家人吃的。看来只能回去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把有灰尘的那一层刮掉了。
“老人家！”
在杏花坞住了一段时间，体会了那种一米一粟都要用汗水浇灌的辛苦，故对这些靠自己双手吃饭的劳动者，更多了一份尊重。见老人家一天的生意，就这样被一片灰尘破坏，望着老人收拾着糍粑的蹒跚身影，终究是升起了恻隐之心。
“这些糍粑要多少钱？”
老人诧异地抬起了头，满脸都是岁月刻下的印痕。唯有双眸尚见清明。此刻也盛满了困惑。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就算是她的这些糍粑没脏，也没多少人愿意过来买，更别说这些糍粑已经脏了。
再看这姑娘，穿着朴素，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姑娘来晚了，这些糍粑已经脏了。”
沈如颜刚想说她不介意的时候，但老人那似乎穿透了时光苍老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膜。
“姑娘，老身做的虽然是小本生意，但也知道一个信字。姑娘明日再来吧。老身给姑娘准备几个热乎的。”
沈如颜也是生意人，怎么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只得将原本的打算压在心里，老人毕竟力气不如年轻人，这么多的糍粑要装进袋中，多少是有些手忙脚乱的。见状，她帮着老人将袋子弄好，将那些已经脏了的糍粑整整齐齐地放回袋中。
“这兵荒马乱的，老人家怎么没有去别的地方躲躲。”
攀州城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携家带属，往别的地方去了。这老人家居然还在这里摆这种根本就没有几个人光顾的糍粑小摊。着实让人见着心酸。
“唉，老了，老了，就剩下一把老骨头，别说走不动了，就是走得动，在路上吃的喝的，哪一样不要银子。我们还能逃到哪儿去呢。再说了老伴在攀州当了一辈子的教书先生，这个地方，早就成了我们的根。也放不下。反正也没几年活头了，守着自己的家，还是心安一些。”
老妇的话语中，充满了人生的辛酸与无奈。可能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吧，在本来应该安享天年的时候，居然还得面对战争的流离失所。
普通老百姓哪里会关心是谁当权，谁做了皇帝。他们在意的，是朝廷能不能让他们吃饱，他们在意的，是地里的粮食能不能丰收。若是当权者关心的，就是老百姓关心的问题。想必也不会出了那么多劳民伤财的战争了。
作为破坏了老人家一摊子糍粑的罪魁祸首程文轩在跑出了没多远
，到底是觉得心中不安。急急地将马儿拉停。按原路转身回去。墨书觉得诧异，没来得及拉住马儿，就已经往前跑开了丈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