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怪姐姐醒了，快看，怪姐姐醒过来了。”
怪姐姐？原来这个称号，真的是这些小孩子取给自己的。她倒不怎么介意，前后事结合起来，也不难猜出是这妇人救了自己。倒是那妇人却是脸上发红，对这两个小家伙斥责了两句。便向沈如颜道歉。
“姑娘，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啊。”
那两个小孩子也是可爱得紧，他们会叫她怪姐姐，是因为在他们发现她的时候，她衣衫褴褛，头发也像个草蓬一样，她头发上的那些草籽，他们昨天可是帮着娘亲弄了半夜才全部拿下来呢。再说了，在小孩子的眼中，沈如颜擦过脸之后，变漂亮一事，本来就很奇怪。所以他们叫她怪姐姐，倒是没有一点不敬的意思。在娘亲纠正他们之后，他们也很受教。恭恭敬敬地守在她的床前道歉。
“漂亮姐姐，对不起。”
又给她换了一个别称了，沈如颜笑了笑，她毕竟是不可能和两个小孩子计较的。
“我娘家姓沈，叫我沈姐姐便好。”
两个小孩恭恭敬敬地应下来了，他们对新事物接受得倒也挺快，一口一个沈姐姐，倒也叫得甜。那妇人让他们去端一盆清水过来，顺着把两个闹腾的孩子打发出去了。
“多谢大姐的救命之恩。”
沈如颜说着就要起身行礼，被妇人拦住了。
“你身子还没好呢，别忙着了。不知道姑娘怎么会到这儿来的，莫不是遇上了什么仇家？”
仇家？慕容承宣算的上马？沈如颜摇摇头，回答道。
“此事一言难尽，不知道大姐是否可以告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们自己取名杏花坞，这地方偏僻，所以很少有人来。云华，春华两兄妹不懂事，头一回见生人，才那般说的。厨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姑娘等一下就起来洗个澡，把身上的这身衣服换下来。姑娘的身形和我的差不多，也只能麻烦姑娘将就了。”
他们救下她已经很麻烦了，怎还敢奢求其他。妇人又问了一些话，大都是关心她的身体的。
等她换上妇人的衣服，从房内走出来，时候已经不早了。手上的伤口也用妇人捣成的草药覆好。早就没有那般火辣辣的疼了。从院子里面望过去，正好可以瞧见昨天她昏倒的土丘。她这才知道救她的这个妇人便是她昨日见着的。难怪她会觉得这般面善。
两个小孩子正在院子里和黑狗戏耍。那狗倒是机警，见她一个陌生人，护家的使命感一下子便压过了玩耍的兴趣，冲着沈如颜，就是一阵胆颤心惊的狂吠。
这时候两个小孩子才意识
到沈如颜已经下床换好衣服了，遂也高兴，只是这黑狗自认为要保护两个小主人，挡在前面也碍事。
那叫春华的小姑娘对付够倒是有一套，呵斥起来也是威严十足，眉眼间颇有母亲的清丽。
“狗，走开。”
不消几句，那狗竟也听话地让开了，呜呜地跟在春华的时候，十足一个受委屈了的小媳妇模样。两兄妹到底是没注意到黑狗的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都忙着围着沈如颜问前问后了。
小孩子太热情了也不适好事，沈如颜正愁没办法从这两个求知欲过盛的兄妹俩之间脱身之时，就听得妇人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云华，春华，带你沈姐姐过来吃饭。”
两兄妹齐声应下了。一左一右，拖着沈如颜的手便往厨房里拉。
第两百八十章 美人如花 远隔云端（下）
杏花坞很少来生人，好客的农家人对沈如颜这个意外闯进的姑娘格外的热情。春华他们家倒也因此热闹了不少，后来在无意中得知沈如颜会读书写字，便求着她教村里的那些孩子认几个字。因存着一份报恩的心思在，沈如颜没多想便应下来。只是没想到这一住，便过了大半个月。在杏花坞的日子虽然没有什么锦绣绸缎，珍馐美食。但也不用勾心斗角，时时提防。到底是还算称心如意的。但是在隔了不到一个山头的攀州城内，有人却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程文轩在那日见到燕儿之后，便知晓沈如颜用李代桃僵之计被慕容承宣捉住一事。后来收到消息，发现慕容承宣的手下也在找人，心想许是她设计逃脱了，遂稍微地放心了。不过在没见到沈如颜人之前，程文轩的放心自然是有期限的。在十天半个月派出去的人如石沉大海，没有丁点消息之后，这个护妻心切的男人便开始心慌了。燕儿和穆青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头，又求了大将军派了一小队卫兵帮着出去找人。沈如颜这个人便像是从人间蒸发一般。愣是连蛛丝马迹都没留下。连大将军考虑到沈如颜护驾有功，又是程文轩的结发妻子，只得贴了一张悬赏画像，男装，女装都有。方子墨，许斌这才明白他们一直称兄道弟的沈家二少原来是红妆。画像自然是程文轩执笔画上的，奖金也是他借着程家这些年来积累下俩的财富，在一日日的翻新。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奖金也已经高到令人垂涎的地步，到底是没有人敢揭下这张悬赏来。
不过，这一些，沈如颜不知道，早就回到了慕容山庄的慕容承宣也不知情。当然，他也没有心思顾忌那么多了。掳截燕儿任务失败。等待这他的，除了义父那冰冷的脸孔，还有慕容山庄让人胆寒的惩罚。
慕容承宣已经记不清这是他被关在地牢的第几日了，所谓的地牢，就是慕容山庄的一间被废弃的地下室。以前是用来放金银财宝的，后来因为渗水，将钱财全部转往别处，后来这里便成了专门关押犯错之人的场所。这里令人胆寒的，倒不是因为那用玄铁铸造的，牢不可摧的铁门。自慕容山庄建庄以来，这个地方就存在了，这么多年，往地牢中扔进去的人不计其数。本来就不大的地牢，早就被累累的白骨填满。那些大都是活活饿死之人，在死之前多少是心有不甘的。尸体腐蚀产生的气体的和他们死之前的怨气，在这地牢里形成了一道强大的瘴气。因为在地底下，再加上地牢的门很少被人打开，这瘴气自然是无法排出。年复以往。这道瘴气变成了毒气，虽然它不会立即致死，但是却让进去的人都生不如死。就算是用内力调息，也没办法阻挡瘴气的入侵。没多久，人就会见到许多幻象，大多是他们一声中最害怕，最恐惧之事。不管你在丢进地闹之前，武功有多高强，进了地牢，一律都撑不过三天，不是被毒气入侵心脉，七窍流血而死。就是受不住幻境中的痛苦折磨，自残而亡。在慕容承宣进去之前，只有一个人有幸生还，那人在地牢里面关了不足半日，后来被证明无罪，才得以释放。但是他出来的时候，已经精神失常。整日在庄上大喊着地牢有多可怕。他的话加上地牢中常常传出来的凄厉叫声。这地方就成了慕容山庄所有人都心有畏惧的地方了。
慕容承宣还没死，但是也半死不活了，为了让自己从幻境中走出来，每当自己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就会拿刀子在自己的腿上刺下。剧烈的疼痛，换来短暂的清醒。虽然已经封住了周身的穴道，不至于让他自己血尽而亡。但是现在的他也差不多是个半死不活了。周身的疼痛，已经让他连提刀的勇气都没有了。意识越来越模糊，到底是快要撑不下去了。
回想起自己的一生，那日放沈如颜离开的那句话居然成了他的预言。他本只是街头上的一个小乞丐，在照顾自己的老乞丐去世之后，他便一直过着受尽白眼，尝尽辛酸的乞讨生活。在机缘巧合下，他遇上了义父。义父看中了他胫骨奇特，是个练武的材料，便让他跟着，更是收为义子。所以自从他踏进慕容山庄的开始，他便立志要让报义父的再生之恩。拼了命地学习诗词歌赋，武术星相。甚至混入朝堂，和那些个笑面狐狸费心费力地斡旋。甚至答应义父，用自己的一生做赌注，娶那个素昧谋面的程家大小姐。
青城这一步棋，到底是走错了，若是他当初直接上门提亲，若是没有遇上沈如颜，他现在一定还是让义父骄傲，让庄中底子信服的慕容承宣。
可是，这步错棋是这般甜蜜，让人无法拒绝，就算知道下一秒便飞灰湮灭，也愿意用最后一丝的力气，做那扑火的飞蛾。
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终于，他在黑黢黢的一片中，见到了白光。这光芒来得这么短暂。短暂到他还来不及弄清楚那是瘴气勾画的幻觉，还是真实。喉中便涌上了一阵腥甜的液体。他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忠与情，这一生，只为了这两件事。但是这两件事，似乎都做得很失败。他不怪义父。只是遗憾，这一生就这样混沌地画上了终点。
在地牢的入口，几个平日里伺候慕容承宣的人，也急得跟个热锅上的蚂蚁般。守在门口，既不敢进去，更不愿意离开。
他们怕的不
是死，是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不消半日的时间，就能把一个人逼到精神失常，就算没尝试过，也知猜得出这里面的厉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