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亚宁说最近接触的妞儿,都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老冰棍一代,而且就算是会陪着他吃一根,也是做着表面功夫其实心里是不削于知道这个怪癖,怎么就让他乐此不彼了的······可是真觉得,有个妞儿,单单从吃上讲,既能一起欣赏这样食物的平淡世俗,也能享受黑钻石的极致典雅,才是人生乐事。
他当时说这是可遇不可求,遇到千万别放过。
董亚宁就把木棍咬着咬着,顽童似的砸着嘴巴说:连木头都带着甜味······
叶崇磬问:“这冰棍,不是以前的味道了吧?”
屹湘正擦着手上的水。她没吃两口,冰已经化的掉下去。只剩下手上黏黏的一片。见问,她摇头说:“以前的吃起来会很硬。一坨冰疙瘩,不过好奇怪,居然很好吃······”
“好像就是这几年才出现的产品。现在不是总说,有种味道,叫做从前。从前什么都好。”叶崇磬说,“我刚刚看到就想,你也许也吃过那种糖精冰棍的。”
“怎么会没吃过,只不过次数不多。”她说。次数不多,印象却深刻。“有一次还吃到进医院······”
那是有一次下了画画课,他们几个跑出去玩,唯一一个有钱的人,是董亚宁。他胆子大,从他姥爷那里拿了钱出来的,说是“拿”,其实就是偷。那时候十元就是大钞,他一拿一摞。不过,从师父家里走出来的时候,揣在兜里的确还是一摞,等到了后来到了街上,觉得口渴想喝汽水,摸来摸去就已经只剩下一张了。那么多钱,都不知道被他这个马大哈都丢到了哪儿去了。嘻嘻哈哈的,还说这也够了。
喝完了汽水吃冰棍。冰棍和冰汽水都是被放在箱子里盖着小棉被的。他们几个不知道各自吃了几根冰棍又喝了多少汽水,总之她突然间就开始肚子疼。她一开始肚子疼其余几个人就变得特别紧张。芳菲开始哭、潇潇开始找回家的车、只有董亚宁说:“回什么家啊,还不马上去医院!”
附近就有一家医院,董亚宁站在急症室外扯着一个医生嚷嚷说:“医生她肠子疼。”
本来被潇潇连拖带掺的、疼的动都动不了的她,听到这句话却又笑,笑的时候肚子就更疼,眼里哗哗的往下流。天气又热,一张脸脏乎乎的都成了花猫。
医生看他们是几个小孩,仔细的问他们都吃过什么去过哪儿,听到说刚刚喝了冰汽水,微笑着说来吧,给揉揉肠子。是个漂亮的医生阿姨,讲话温温柔柔的,伸手按摩她的肚子,下手却挺重,揉了两下,特别的疼——她本来想忍住的,可是太疼了,一边嚎叫,一边就听到很响的两声······奇迹一般的,只过了一小会儿,肚子就不疼了。
“湘湘你······”芳菲叫起来,却被董亚宁从后面捂住了嘴巴······
第二十九章 乱云薄暮的惊回(二)
本来她还不觉得特别尴尬,可是这下却大哭起来,她一哭,反而所有的人都笑了。直到外公让人接他们回家,他们都在笑。她哭着哭着也笑,笑完了又哭。外公生气他们偷偷跑出去玩不跟大人们说,却在听到潇潇复述事件整个过程的时候,也忍不住笑的开怀。摸摸她的小肚皮,说以后不可以喝这么多汽水······
她就记恨那汽水,后来有好久不爱碰汽水;偏偏他们坏死了,每次喝汽水,都要讲这个笑话,尤其他·····
屹湘已经擦干净手,叶崇磬也已经悄悄的启动车子了。
车子里还留有一种淡淡的清甜。
打在车窗上的从沙粒变成了大滴的雨,密密麻麻的,雨刷滑动的很快,一下一下的,擦出一块平整的视野,叶崇磬车开的慢了些。
她看着叶崇磬稳稳的操控着方向盘,这么大的雨,高速路面十分湿滑,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车身有些微的飘忽。
她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有手机。她忐忑的时不时看一眼安静的如同木板的手机,哪怕有一点的动静也好,不管是谁带来消息。
尤其是芳菲。芳菲说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她。
叶崇磬在启程前征得她同意跟芳菲先通过电话。芳菲在电话里几乎没喊起来。说那边预告的台风马上登陆,湘湘你和叶哥马上回来不能去,既然有了方向地点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的,湘湘你们不能有危险,找我哥的事情交给我们······她听着心开始慢慢的沉。她知道芳菲已经在跟也崇磬的通话中把这些话都说过一遍了。叶崇磬所有的回应她也都在一边听到。当芳菲说老家那边已经派人找过了而且也有人守在那里看到董亚宁就一定会通报的,说湘湘你只要在这等着就好了我真的不想,而且董亚宁也肯定不想念你在这个时候有任何危险······她就说芳菲,那你就别让我知道;既然知道了,我不能不走这一趟。
芳菲在那边半晌没出声。
她说芳菲,别让人轻举妄动,人多了反而不好。还是我走一趟吧。
芳菲再开口,鼻音浓重。她说,谢谢你,湘湘。
芳菲的声音有些遥远,在这大雨如瀑的轰鸣声中。
电话无声无息的断了,她有好久没有意识到,而保持着那个姿势,知道耳朵热的像被什么炙烤着似的疼。
其实董亚宁在哪里,她真的不知道。
但是身体里如果真的有一个指针,会指出方向,那么现在,她确实是在通往那里的路上。
大雨滂沱,暴风雨也正在路上。
午夜的广播已经终止。在终止前插播的新闻,提到将在半岛登陆的台风。
他们要求的目的地,正在台风必经的路线上。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将跟台风中心同时到达那里。
车子里响起音乐,低沉悠扬的大提琴。旋律似曾相识,只是她反应有些迟缓,听不出是什么曲子。
叶崇磬说:“换个别的?”
屹湘慢慢的说:“不用,这个就很好。”
是让人会不由自主的将呼吸与心跳都放缓的音乐,大提琴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想起有一回,她的车子坏在路边,叶崇磬送她去赴芳菲的约,在车上,放的是崇磐的折子戏,那一字一句的,从耳入心······大提琴弦被弓弦缓慢的拉动,弦上音符,让人心口窝都在震颤。
她想,身边这个静默的男人,内心的不平静,恐怕不亚于她。
“休息一会儿吧,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到。”叶崇磬说。
屹湘说好。明知道是睡不着的,还是说好。然后隔了一会儿,说:“谢谢。”
叶崇磬将音乐稍稍放小了些,问:“能听的出来这是谁演奏的吗?”
屹湘靠在座椅中,心思飘忽不定间,根本听不出来什么差异。
“我。”叶崇磬说。他微笑了下,“念书的时候有时间,也还爱玩,跟几个朋友组织小乐队,灌唱片。我是年纪最大、技术最差的那个,每次都是他们的出色表现帮衬我。我的老师很棒,蜚声国际的大师。只是一般情况我都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学生,怕给他丢脸。”
“没有啦。”屹湘轻声说:“我大概能猜出来你是哪位大师的弟子······有些技巧是标志性的。你的演奏中能看出受他影响的痕迹。”
“是么?”叶崇磬微笑着问,“我还以为你听不出。”
“学琴和学画一样,一学十年,若是不像老师,那不是成了数典忘祖?”屹湘半转了身。唱片中叶崇磬对曲子的演绎,技巧已经称得上娴熟,风格清新中有些稚嫩,听起来真舒服······也许他继续走这条路也是可以的。有些人就是这么聪明的让人气馁,不管做什么,都有那个能力做到好。
叶崇磬笑笑。
“老师问,叶你要报考茱莉亚吗?我说不。没有志向成为大提琴演奏家。他说,叶,如果你坚持下去。,会做的很好。他还说我是个会将事情做到极致的人。”
屹湘看着叶崇磬唇边的微笑。
“听起来不太像在夸奖我是不是?像是在说我是个偏执狂。不过我承认如果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我认为的最好,并不计较代价。”叶崇磬将音乐声再调低些,“睡一觉吧。睡起来就看到海了。其他的,先不要想。”
屹湘过了一会儿,才闭上眼睛。
叶崇磬看了一眼屹湘的手,还是很紧的攥着手机。这说明她根本就毫无睡意。他试了一下出风口位置的冷风。
还好。不冷,也让车厢内不热。是很适合休息的温度。
他有个电话进来,看看号码,并不接。电话随后便进入语音信箱。
他松口气。
手机早就调至静音。他没关机,已经告诉Sophie除非非他处理不可的事情,都不要打电话通知他。这几天他本应该寸步不离办公室的,可眼下看起来,起码今天他绝对是不会在办公室里出现了。
他暂时不去想回去之后会有什么样的麻烦事,至少他的麻烦并不是迫在眉睫的,眼下最大的麻烦,不是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