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董亚宁正在跟人吵架。
没错,是吵架,而且吵的很大声——他看到在董亚宁脚边乖乖卧着的旺财,那么大一团,夜色中黑乎乎的,很骇人。他以为是旺财惹祸,吓到了过路的情侣。没想到走到跟前,却是小事——不过是人家看着旺财漂亮,夸了几句之后,说旺财血统纯正训练好了多参赛拿大奖日后就可以赚大钱······董亚宁听着便不乐意了,由聊天讨论终于上升到了争论最后成了争吵。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脑子里全是钱钱钱呢?”董亚宁在那对小情侣走后,点了烟说了一句。
他见亚宁长裤T恤的做在长椅上,光着脚穿着拖鞋,舒服的不得了的样子,眉头却紧紧皱着,余怒未消。
“是啊,怎么会这样。”他跟着说。
董亚宁细长的眼睛眯着,夹着烟的手挥了挥,说:“埋汰我呢。”
他笑笑,问:“怎么着?”
“那就埋汰呗,有什么了不起。”董亚宁摸着旺财的头,“什么血统不血统的,钱不钱的,看看这眼睛,它就只是不会讲话而已······你找我什么事?”
他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自己那个当成借口的事件了,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董亚宁似乎有些发愣,将手里那只烟抽完,才微笑着说:“最新的消息,恒泰要与栗氏有深度合作,怎么着,确有其事啊?”
他想了想,耸耸肩。
董亚宁仰着脖子,笑道:“我就知道,你胃口太好,迟早会吞掉栗氏,没想到动作这么快······小猫不定在家里怎么哭呢吧?这回不是鸡飞蛋打?”
他还是不说。
董亚宁笑着,说:“不对,现在只能说鸡飞了,蛋还是那些蛋。以后她能得到多少,看她的本事······”
“什么比喻。”他笑着,将带过去的夜宵给他,是四季斋的清粥小菜。“我是来看你的,说什么猫啊狗啊的。”
董亚宁扔了烟蒂,盘腿坐在长椅上,打开了盒子就吃粥,饿了好几天似的,连让都没让他一下。
他看亚宁吃东西的样子,又觉得他没有任何异常,但是······“你吃的也太难看了。”他说。
董亚宁笑,说:“真能臭讲究,这会儿端着给鬼看啊?”
吃的很干净,碗像是被舔过了似的。而且吃完了就让他回,说:“我得回去写个东西。憋了好几天了,才写了没几个字,你一来,给我灵感了。”
“你还会写吗?我看你快被李晋替的生活不能自理了。”看样子是不能不走了,他也就起了身。
董亚宁笑嘻嘻的,仍然盘腿坐在长椅上,挥着手让他先走,说:“小看我。”
他走了几步,听到董亚宁叫他,回头。
旺财不知道什么生活跳上了长椅,董亚宁也不嫌热,也不怕旺财嫌热,正靠着旺财对他挥手,大声说:“以后来看我,就带这个来啊!带别的跟你急。”
他笑着骂一句,说:“你想进去,里面都不收你,还带这个看你去。走了。”
走着,又回头看了看,这回董亚宁安静的坐在那里,树荫下,和旺财,两团影子叠在一处·······
叶崇磬想想,其实有一段时间了,每当看到或者想到亚宁,他好像总是被阴影笼罩着。
胸口有种被烟雾燎过的灼烧感,深呼吸也不解决问题。
而屹湘,她好像也有很久不曾有任何的动静了。
那通电话应该以已经结束,可她仍然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屹湘?”他觉得不对劲,叫她。
屹湘回身。
“芳菲的电话。”屹湘微仰着脸,这样,她既能看清叶崇磬的表情,也能让叶崇磬不至于忽略她的表情。
叶崇磬就觉得心头一凛。
“她说······董亚宁,不见了。”屹湘说。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平静的有些可怕。
第二十八章 点碧凝翠的春风(十一)
叶崇磬没有出声。
屹湘看着叶崇磬。
她想说什么,但是哽住了。
“芳菲怎么说的?”叶崇磬额问。
屹湘转开了脸,答非所问的说:“时间很晚了。”
“到处都不见人吗?”叶崇磬摸了下身上。他不习惯将手机放在随身的口袋里,所以这一下,不过是他忽然间有些心烦意乱的表达。他看着屹湘。
屹湘点了点头,说:“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派出去的人也都派出去了·······车子没开,手机没带,也没让人跟着······就是······”
“就是什么?”叶崇磬追问。
“就是带了他的狗。”屹湘说。
董芳菲给她拨通这个电话,一定是迫不得已。
芳菲急的不行,问她,湘湘,董亚宁真的没来找你?你确定他没来?
他确定。当然确定。那么绝然的董亚宁,怎么会来找她呢?
她紧抿着唇,不知不觉,牙咬的死死的,不知道在忍什么,但是要忍住。
“屹湘?”叶崇磬叫她。
“你也要和我说他的事吧?”屹湘垂下目光。
“是。”叶崇磬这回没有掩饰。
“可你刚刚没说,大概是你也知道,眼下他最不想见的恰恰是我。”屹湘说着,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要笑,但是还额米有形成笑模样,“所以你看这事儿多么可笑······他······怎么有一点风吹草动,最终还是要和我联系上?”
她说着,便要离开。
叶崇磬说:“你等等。”
屹湘等着,也看着叶崇磬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她说:“他一身的官非,不顾自己,也仍然要顾家里人。他再没有消失不见的道理。”
叶崇磬看着屹湘。
他的眼睛,沉似深潭。
“董亚宁每错是任性的很。可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很知道他要什么、要怎么做的。”突如其然的疲惫感席卷了她。原本这些疲惫感,都只会在她爬上自己枕席的那一刻,才会将她俘获。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就由着他的性子胡来。他的事情还远远没有完结,现在正在取保候审期间。”叶崇磬沉稳而冷静的说着,看着她的眼神,也平和而安静。
“那你告诉我,”屹湘也看着叶崇磬的眼睛,“我该怎么办?或者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叶崇磬摇头。
屹湘呼吸渐渐的开始急促。
她已经不能再看叶崇磬的眼睛······再看,她怕自己会看出些什么来。她不住的眨着眼睛,想把已经闯进眼里的东西都甩出去、也从脑海中甩出去。
可是偏偏不能够,偏偏,她已经被一种深切的不安和痛苦抓住了。
“屹湘······”叶崇磬沉着声音。
“叶崇磬你干嘛要管董亚宁这些闲事?”屹湘盯着叶崇磬,“你让他照着自己的想法去,不行吗?好,你爱管他的事,你尽管去。我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精力······而且我躲着他都来不及······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现在我跟他没有关系、也不想再纠缠上任何关系了,我能不能拜托你们······都别再拿他的事情烦我了,行不行?!”
叶崇磬等着屹湘将话说完。
空荡荡的巷子里,屹湘沙哑的声音迅速的吞没。暗红色的高墙在这个时候越发显得不可逾越。
“行。”叶崇磬说。
屹湘闭上眼睛。长长的一段话说的过于用力,她有种虚脱的感觉。
而叶崇磬低沉而清淡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带着尖刺似的钻进脑海中来,带来难以抵挡的痛感。
她起初以为是耳膜在痛,但是渐渐的发现,不是的,头痛······心里身上,几乎无一处不痛。
叶崇磬将她扶住。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用任何一种哪怕是最轻微的方式,带给她痛苦。
“告诉我,亚宁有可能在哪儿?”他问。
“我也不知道。”屹湘回答。
心里是有个声音,几乎在她声音一落便响起来。
霍克斯海德······湘湘,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去······
她心里绞痛。
不会,不会是那儿······
“霍克斯海德?”叶崇磬问。他看着屹湘的侧面,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睫毛在簌簌发颤。
“霍克斯海德,不可能。他再不会去那里的······现在去那里,有什么意义?”她轻轻缓缓的说,转了身,“不管在哪儿,他都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是那么强悍的一个人······偶尔会像个讨糖吃的小孩,闹一闹,让人担心、让人牵挂。
她慢慢的走着。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屹湘,霍克斯海德,对亚宁来说,绝不会是没有意义的地方。”
屹湘并没有停下脚步。
叶崇磬也不管她是不是在听,继续说:“亚宁早几年回来便开始海外布局,中心点一直在英格兰。他的手表上,永远有一个伦敦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