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不是他第一次抱她,但前两次都是在她没有多少意识的情形下,因此也没有什么顾忌。也不必征求她的意见,但这次不同,这次她是清醒的。
凌力清了清嗓子,竭力按住声音里的颤意说,“那——我们走吧。”
莫桐呆呆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凌力靠近了些,弯腰把她打横抱起,然后朝走道尽头的电梯走去。他们没有看到大厅门口冯玲玲正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
出了酒店,招手拦下一辆的士,凌力让他开去最近的商场。
“什么世界顶级品牌,跟个豆腐做的差不多,我得去趟Joop让他们给个说法。”凌力在车上气愤地说。
莫桐生怕他会当真,连忙说,“还是算了吧,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能怪人家。”
凌力知道她怕麻烦便不再做声。
两人下车后,凌力揽紧她的腰往商场走,帮她夹住里面的礼服。迫于形势,他们哪还有心思精挑细选,随便挑了件便装给莫桐穿上了,救急如救火,莫桐总算松了一口气。
出了商场,两人觉得这个时间回去太早,于是便沿着大街随便逛起来。经过刚才一场虚惊,两人都挺尴尬,今夜出了这么大糗,莫桐不知要懊恼多少天。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半晌无语。
“那个——”最终还是莫桐打破了沉默。
“什么?”走在前面的凌力听她开口,转过身来问。
她解下了脖子上的项链,递给他,“这个现在还给你吧。”
凌力皱了皱眉,复转过身去,冷冷地说,“送给你了你就拿着。”
“这太贵重了,说不定你今后还能用得上——”莫桐急急地解释。
“不想要你就扔掉。”
他声音里的寒气令莫桐退却。她只好噤声,将项链放进了手提包里,自觉转移了话题。“那个引进尼古拉斯的书的事。我想和你商量下。”
“你有什么想法?”
“是这样的。我之前翻译过十几本英文小说,对外国文学还是比较了解的。尼古拉斯这位作者的书在国内很有市场,就这么放弃怪可惜的。”话题转移到正经事上两人都显得自然了。
“可对方提出的条件太苛刻,真答应了难保能赚钱,说不定还会亏本。”
“要不这样,我们答应他们的要求,但前两本的条件要降低。这三本书我来翻。他的小说都是爱情的,和我写作的方向一致,到时候出版,我们用影子的名头来宣传应该会取得更好的效果。我之前做文学翻译是在大学的时候,那时候也都是用自己的真名。这些年,国内版权市场对尼古拉斯的新书争夺得很厉害,但目前他的书还是我们集团包揽。我们这次吃亏对方心里有数,我们可以趁机提出今后他的书都要优先交给我们来做。”
凌力沉吟片刻说,“这个主意不错。很多书在前面弄个什么名家作序都能起到极大的宣传效果,如果让中国言情小天后来翻译美国纯爱天王的书,一定会吸引不少读者眼球。”他顿了顿问,“你确定愿意翻吗?毕竟你现在以写书为主,翻译这三本小说应该要花费不少时间。”
“没关系。我很喜欢这位作者的书,翻译过程本身也是学习过程,可以学习下美国爱情天王是怎么书写爱情的。”
“那好。我回去后和版权部的同志商量一下。”
“嗯。”
最初的尴尬过去后,两人都轻松了,边走边聊不觉到了十点半。
“我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
“我让版权部的同志明天先回去,我们转去美国。我当时回国时十分仓促,美国那边还有些事情没有完结,我得过去一趟。你陪我一起去。”
美国?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欧美之旅,一次性解决了。
“噢。”
凌力见她没再说什么,看看时间说,“差不多回去了。”
“嗯。”
他们前方是十字路口,回去要走到马路对面去乘车。走到斑马线时正好是红灯,两人便在人群中等候。莫桐站在凌力身后,突然被身后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摆放在商场橱窗里的一块名表。表盛放在一个黑底的暗红色锦盒里,表的周围点缀着许多细碎的水晶,盒子外面是一圈怒放的玫瑰,橱窗顶上的彩灯照下来,和下面的手表两相辉映,光彩夺目。
莫桐想到这次德国之行即将结束了,自己还没有给杨裴文买礼物,于是情不自禁地朝商场橱窗走去。她贴着橱窗玻璃,细细打量那块表,表是LANGE牌的,她越看越心动,只是表带标签上的数字有点儿恐怖,折合人民币大约要二十万。她随时带了银行卡的,虽然价格贵了点,但她还是打算买下,毕竟她还从来送过什么贵重的东西给杨裴文。
十字路口的红灯是什么时候跳成了绿色的,凌力是什么时候跟着人群走的,她不知道。她看入了迷,当她下定决心要买,扭头想去跟凌力打声招呼时,他人已经不见了。
等车的那拨人已经走光了,绿灯又变成了红灯,又有新的一拨路人三三两两积聚在红绿灯下。
他应该是过去了。莫桐焦急地朝马路对面望去,忽然心像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呆若木鸡......
视线越过站台下稀稀落落的人群,穿过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她看见马路对面此刻只剩下了凌力一个人。夜色中,他神色慌张,步履仓皇,佝偻着背,既像个迷路的老人,又像是走丢的孩子,他一会儿向前跑两步,发觉不对,又转身向后跑,来来回回地兜转,如一头受困的野兽,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最后他站在人行道中央,转着圈四处搜寻,有一刻他朝马路这边望来,但她站在站台后面的商场橱窗边,被人群挡住了,他没有看见,于是他的视线又急切地朝别的地方飘去......
“黑暗,孩子,黑暗,你总是在黑暗中寻找,总是。”她想起了那个吉普赛女人的话,难道这就是他这辈子永远无法逃脱的宿命?
一股奇怪的味道在莫桐的心口蔓延开来,是黄连的苦味,涩得咯人,她不忍再看,撇看眼神,眼里竟然忍不住微微泛起湿意。
从来都是那样意气风发的一个人,从来都是聚光灯下的焦点,而此刻却无助得像水中的浮萍。她感到呼不过气来,喉咙像被一只手掐住了,令她几欲窒息。她只希望永远不用看到他这幅样子。永远不要......
她不知道这一幕将永远烙在她心里,成为她这辈子无法释怀的殇。
过了片刻,等她稳住心神,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她看到马路对面的他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手机的样子,那样子灼痛了她的眼。
电话接通那一瞬他迫切的问,“你在哪里?”声音里有沉重的喘息。
“我还在马路这边。我刚才被商场橱窗中的一块表吸引住了,没有过去。”
“哦,那就好。”他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那你快过来,我在这边等你。”
☆、57爱的宣言
第二天中午他们一行四人在酒店分了手,版权部的两位同事忙完了公事回国,凌力和莫桐则要搭晚班飞机去美国。
只是莫桐没想到乘晚班飞机会那么尴尬。从中国来德国的时候,凌力没有给她特别照顾,而是将她和版权部的两位同事都安排在了经济舱中,他自己则乘商务舱,估计是怕引起同事不满。但这次去美国,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便定下了两张头等舱的。
到了晚上,放下平躺式睡床,她和凌力并排躺下,睡床紧挨着,感觉就跟睡在一张床上无异。佛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现如今,拜高科技所赐,我们这一生得和多少人同床共枕啊。
莫桐不好意思面对他这边睡,背对着他似乎也不好,那只好平躺着,到最后背都僵硬了,不知折腾到什么时候才睡着的。反倒是凌力,睡得随意而舒适,享受着她的不自在,早早就进入了梦乡。
飞机是上午抵达马萨诸塞州的,下了飞机。莫桐感到耳目一新,自从接触英美文化的那一天起她就无比憧憬这个矗立着自由女神像的国度,如今脚下踩着这片神圣的土地,她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感觉,身体每一个毛孔里都冒着喜悦。
出了机场,凌力前面带路走到停车场。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一辆白色宝马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锁。
“来之前跟一个朋友打了招呼,让他帮我把车送到这里来。”他简单向莫桐解释。
两人把行李箱放进后车厢后上了车。
莫桐摇下车窗,一路上的风景急速向后退去。美国的建筑相较于德国显得更现代,更年轻。这既体现了它的时尚前卫,也体现了它缺乏文化积淀。美国素来被欧洲人嘲笑为没有历史的国家,它从建立到腾飞不过区区两百多年,是后来居上的十足证明。
莫桐忙着欣赏窗外的风景,不知不觉车子停在了一扇古旧、简朴的校门前。红砖砌成,拱形的门洞,黑色铁制的大门,门框上面是三角形的尖顶。两边围墙也是红砖砌的,中间是陈旧的铁制护栏。
莫桐正好奇这是到了哪里,却看到红砖垛上嵌着一块刻着Harvard字样的石头,原来这个其貌不扬的地方居然就是传说中闻名遐迩的国际名校哈佛大学。如果不是凌力带她来的,如果不是他毕业于哈佛大学,她会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任何学子都有母校情结,名校的学生尤其如此,她自己也不例外,她所毕业的A大虽不能和哈佛大学相提并论,但在国内也是首屈一指,她至今都为自己曾在那里就读过感到自豪。将心比心,凌力一下机场就火急火燎地往这里赶也是情有可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