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周姨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凌力和莫桐继续在梧桐树下聊了会儿,接着又在房前屋后到处看了看,天很快就完全黑了下来了,但今夜却有一轮好月,圆圆的像面铜镜,月光像隔着纱一样朦胧地倾泻下来,占住了一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总算觉得有了饿意。
凌力看了看表,八点了。“该吃饭了。”
“嗯。”
两人回到厨房,电饭锅里的饭是热腾腾的,但菜早就凉透了。
“要不你去外面坐坐,我来把菜热热。”莫桐说。
“你会吗?”凌力笑问。
莫桐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围裙,娴熟地系在腰上,不满地撇撇嘴,“小瞧人。不会做,热一下还不会呀?另外,我忘了告诉你,实际上我厨艺一流。”她嘴里说着就开始点火热菜,不一会儿就听到锅里传来嘶嘶的声音。
“真的假的?”凌力没有走出去,而是倚靠在厨房门框像看她忙活,感觉颇像个小媳妇。“什么时候也给我露一手。”
“嘿嘿,想得美。”莫桐背对着凌力,凌力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想也能想到她此刻神情愉悦,认真中带着狡黠。
菜很快就热好了。莫桐说,“我有个提议。”
“什么?”
“我们把饭菜端到小花园里去吃吧。我很想念小时候夏天晚上和奶奶把小餐桌端到后门口吃饭的感觉呢,边吃饭边纳凉。就是夏天蚊子太多了。”她说着皱了皱眉。
凌力爽快答应说,“好啊。”
“那家里有小桌子吗?”莫桐脱口问道,凌力骤然听到家字从她嘴里吐出来微微一怔。“应该有。我去找找。我记得有张喝茶的小桌子。”
原来真有。
凌力把小圆桌搬到后花园,又拎了两把小椅子出去。莫桐则手脚麻利地把饭菜端上了桌。为了省事,她干脆把电饭锅搬出来了。凌力原本还怕天太黑,看不清吃东西,结果打开后门廊上的灯,光线不明不暗,刚刚好,花园里晚风阵阵,秋虫呢哝,树叶哗哗,花影婆娑,空气中弥漫着馥郁花香,令人沉醉。
两人对面坐着吃饭。“哎,这感觉真好。”莫桐吃完了一碗,长叹了一声。
“有多好?”凌力刚好也吃完了自己那碗,理所当然地把空碗递过去。莫桐接过去给他装满又递过去。然后再给自己又添了半碗。
“感觉就像进入了天堂。”
“那就留下来算了。”
莫桐一口饭卡在了喉咙里,抬头朝对面望去,却见那人如无其事地埋头吃饭,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留下来做什么?”
“给我煮饭啊。”
“你让我抢周姨的饭碗啊,到时候她还不恨死我。”
两人吃完饭,把餐桌收拾了,凌力把桌子往回搬,莫桐去厨房洗碗。忙完了两人又回到花园里在小椅子上坐下。
“我想起了我们那次在饭馆玩的真心话大冒险,挺有趣的,要不我们继续玩。”莫桐突然提议。
“好。”
“这次我们就不猜拳了吧,你问我答我问你答就行了。”
“行。”
“那我先来。”莫桐丝毫不谦让。“上次我还没问完呢。你和她,就是你觉得长得像我的那位,是怎么认识的?”
凌力手微不可察地一抖,“从小一起长大的。”
“那就是青梅竹马啰?”
“算是吧。”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凌力望着她急切的眼神,瞳孔微觉刺痛地缩了缩,“我最终明白过来应该是在小学毕业那年,至于她,我想她应该比我迟一点,初中的时候吧。”
“天,”莫桐夸张地叫了一声,“那是名符其实的早恋呀。”
“还好吧。”凌力按了按额头,“其实我们在一起除了学习也没干什么。”
“哦?”莫桐冲他眨了眨眼,显然不相信。
“不骗你。”凌力神色落寞地说, “那时候我们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年纪第一名我们轮流坐庄。”
“是吗?早就听说健康的早恋不仅不会影响学业还会催人奋进,原来是真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凌力扭头望着她,“她——很聪明,但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
莫桐笑了。
“长得很漂亮,但算不得顶级美女。”
莫桐又笑。
“表面温顺,骨子里却清高得很,最可怕的是一根筋,发起脾气来比驴子还要倔。”
莫桐笑说,“你不就喜欢她这样的。”
凌力微微一笑,“上帝说女人是用男人的一根肋骨做成的。每个男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根肋骨,而她于我刚好没有谁早来一步,没有谁迟到一步,冥冥之中从一开始就找到了彼此。”
莫桐被他的话深深打动,接着问,“那后来呢?你们怎么会分开的?”
一阵酸涩涌上心头,凌力皱眉,深深吸了口气,“后来出了一场车祸,他们说——她死了——”
莫桐惊讶地张大嘴,喃喃道,“死了?”
“事故后家里把我送到了这里,刚开始的时候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有时候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只能眼睁睁地等到天亮。那时候真的想到过死。”凌力说到这里声音颤抖得厉害,他感到有温热的东西从眼里流出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就在那时候,高中新生开了第一场派对,在派对上我认识了一个外国女孩,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虽然也知道自己很堕落,但好歹是一种解脱。在外国学生中嗑药是很普遍的,但我总算凭着最后一点理性,克制住了自己。”
说完是长久的沉默,莫桐看到有泪水从他脸上滑落。
待到平稳了心绪,凌力开口说,“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莫桐凝神想了想,“是一个梦。好像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老是重复做同一个梦。在梦里,我坐在一条小船上,那条船真的很小,如其说是一条船,不如说是一个船舱,我一个人坐在里面,船随着水势颠簸,身边堆积着食物和日常用品,我想象着那些吃的可以吃很久很久,用的永远也用不完。”
“到多大才停止的?”凌力问。
“中学的时候好像就少了,但直到大学都偶尔还会,自从和裴文在一起后就再也没有做过了。”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我父亲死得很早,接着母亲改嫁,是奶奶把我养大的,中学毕业那年我奶奶过世,我又被送去外婆家。现在想起来,可能是我从小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做那种梦。”
你从前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凌力心说,如果那时候我们没有分开,你就不会在恐惧中生活那么久。
两人好久没有开口。耳边唯有风声和虫声。
“深秋了,夜里开始冷起来了。咱们进屋去吧。”凌力说。
“好。”
两人各自拎起自己那把椅子朝后门走去。
“我们去四楼家庭影院,我收藏了一些宝贝。”
“什么宝贝?”
“上去你就知道了。”
上了四楼莫桐才知道凌力口中所谓的宝贝其实是数不清的影碟和歌碟,电影都是原版经典欧美电影,而歌碟则包罗万象,各种风格,各种年代的都有。
“你听听这个。”凌力在一排歌碟中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张。放出来居然是美国经典爱情电影《人鬼情未了》中的歌曲《Only You》。
“真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老古董。”莫桐笑着说。
“你不喜欢吗?”
“实际上我也喜欢。”莫桐坦白,“那些经典的老电影具有无穷魅力。”
“看来我们的共同喜好又多了一项。”凌力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又道,“不过我们有一点不同。”
“哪一点?”莫桐好奇问道。
“跳舞啊。你在这方面真的很没有天赋,我记得上次在德国你差点儿把我的皮鞋都踩烂了。”
莫桐抿嘴偷笑。
“我现在在想你当时是不是故意的。”
莫桐难为情地吐了吐舌头,用手指比出一点距离,“好吧,有那么一点点。”
“那来吧,我再教教你。”
☆、60夜潜
凌力走到她面前,揽住了她的腰,莫桐笨拙地将左手搭在他肩上,两人合着缓慢的节奏慢慢移动起来。
“你不用死盯着脚,跟着我走就行了,”凌力说。
“噢。”
一旦摒弃了心头的杂念,专心跟着学,莫桐很快就学会了,本就兰心蕙质,聪明人学东西都是相通的。舞步熟练后两人配合便十分默契。紧绷的肌肉也随之放松了。
当注意力不再集中在舞步上,五官的功能便充分调动起来。交握的双手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一个干燥有力,一个细腻柔润;耳边是彼此轻柔的呼吸,一个吐气如兰,清香的发丝拂着他的耳鬓;一个吐息温热,暖暖地撩着她的脖颈;她的腰纤细柔软,握在手里如水般温柔,他小心谨慎地保持着不轻不重的力度……
曲子深情款款,时而激扬喷发,时而低吟婉转,最终徐徐落下时余音袅袅。两人随之停下了脚步,莫桐放下搭在他肩头的手,等着他会松开她,结果却发现凌力久久未动。